穿越巴斯海峽

陳夢蘭

昨夜大概下了雨，早晨起來甲板上濕漉漉的。海上有風，有無數跳躍翻卷的白浪花。今天終于又看見陸地了，從船舶狀態顯示屏上所示的經緯度來看，我們正在巴斯海峽 (Bass Strait) 的入口。我們的左側遠遠看到的應該是澳大利亞大陸的東南端，墨爾本的所在地。右側的陸地不知是國王島 (King Island) 還是塔斯馬尼亞島 (Tasmania) ，我估計是國王島。因為我們是在南緯39度線上，國王島的北端約在39.8度，而塔斯馬尼亞島的最北端約在南緯41.5度。既使在能見度極好的情況下，大概也很難看得見200公里以外的 (1個緯度約合111公里) 塔斯馬尼亞的高山。

巴斯海峽是英國航海家G·巴斯上校在1798年發現的。海峽呈東西走向，西面是印度洋，東面出口是塔斯曼海 (Tasman Sea) 。海峽全長約300公里。海峽的印度洋入口正中橫著國王島，東面的峽口上則立著弗林德斯島 (Flinders Island) 。這兩列雄踞在海峽兩端的群島形成天然屏障，又像把守的衛兵。我們眼下所見的國王島是個面積約1 000平方公里的小島，人煙稀少，人口僅1 500。它在1 800年被歐洲的船只第一次發現，登岸的探險家們發現島上到處是海獅、海象，是在別處已經或即將滅絕的珍貴種類。國王島扼守海峽的要沖，四周多暗礁，又在40度西風帶上，大霧籠罩時十分險惡。過去200年里不知有多少過往船只在此觸礁失事，更不知有多少海員在此喪生。

海峽右側的塔斯馬尼亞島是在17世紀被荷蘭航海家塔斯曼 (Tasman) 發現的，18世紀英國人登陸后，宣布其為英國所有。塔斯馬尼亞島是澳大利亞最大的島，最小的州。它處在澳大利亞的最南端，離南極約2 400公里，從這里一直到南極的汪洋大海中再也難見陸地，所以該島一直被旅行家們描繪為世界的盡頭。塔斯馬尼亞的自然景觀與地勢低緩的澳大利亞本土迥然相異。它有終年積雪的高山和非常陡峭的海岸。島內有連綿起伏的丘陵，島的中部有冰川造成的深湖和峽谷，有高原和人進不去的原始森林，還有最著名的塔斯馬尼亞荒原景觀。地理學家描寫這里的景色與新西蘭相似。從前的旅行家們來到這里便聯想到阿根廷的潘帕斯草原和英格蘭的荒原。可惜這個充滿原始魅力的美麗島嶼在殖民地的前50年中一直是英國當局的監獄，是毆洲犯人的死亡之地。這片廣袤的土地在殖民地初期曾十分血腥，英國人屠殺殊死抵抗的土著居民，致使那里的原住民全部滅絕。達爾文曾在環球航行中隨貝格爾艦 (Beagle) 經過這里，具有人文主義理想的青年達爾文在他的《航海日記》中寫道：“只要歐洲人一到那里，死亡就無不立即摧殘著當地的居民。”

上個世紀，塔斯馬尼亞附近的海域曾是捕鯨者的天堂。大群的長須鯨和抹香鯨生活在這里。英國、美國和日本的捕鯨船為了取得值錢的魚油，大肆捕殺，致使鯨魚數量急劇減少。現在，在塔斯馬尼亞，上個世紀的捕鯨船早已改為捕撈龍蝦。令科學家們不解的是，在過去幾十年中，每年都有大批的抹香鯨隨海浪沖向塔斯馬尼亞島的海灘，實行集體擱淺自殺。

少年時代，我的夢想之一是做一個地理學家，足跡踏遍世界上每一個遙遠神秘的角落。深具荒野美的塔斯馬尼亞島曾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想尋訪的地方之一，現在我離她只有200公里之遙，卻要擦肩而過，不能一睹她的美麗，這是何等的遺憾！盡管今天能見度很高，我登上船的上甲板，極目朝南邊眺望，還是望不見她的皚皚雪峰。

塔斯馬尼亞島地理上的特殊位置在于：以該島東南角上的146度51分經度線為界是劃分印度洋和太平洋的界線，所以我們就要在這里告別印度洋了。穿過巴斯海峽，我們的船就要北上，至此我們大約完成了一半航程。我們就要離開這片波濤洶涌的海域，前往風平浪靜的太平洋。我心里一邊向往著陽光明媚的熱帶海域，一邊也對神秘的印度洋十分好奇和留戀。

第二天，從海圖上看，我們已經穿過巴斯海峽的西口，進入塔斯曼海 (Tasman Sea) 。塔斯曼海是介于澳大利亞東海岸和新西蘭之間的廣闊海域，屬于西南太平洋，面積約230萬平方公里。它的南端延伸至塔斯馬尼亞島以南大約南緯50度的地方，北面與珊瑚海 (Coral Sea) 相連。東西兩岸最著名的港口有悉尼和奧克蘭。塔斯曼海以荷蘭探險家塔斯曼的名字命名，他是歷史上最偉大的探險家之一。他在17世紀進行了兩次成功的遠航，不僅發現了塔斯馬尼亞島，還發現了新西蘭的南島、斐濟和湯加。不過他發現新西蘭的時候，并不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位于大洋洲的大島，誤以為是早已被哥倫布發現的美洲大陸的南端。這正像哥倫布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發現了美洲新大陸，還以為他所到的陸地只是亞洲的邊緣地區。塔斯曼曾描述他在新西蘭與當地土著毛利人的遭遇。毛利人高大剽悍，性格堅韌勇敢，有紅棕色的皮膚和卷曲的頭發，他們是可怕的食人族。塔斯曼在與毛利人的沖突中失去了四名水手，這些被砍死的水手尸體慘遭肢解，即刻被煮食。頭手腳和腸肺扔在沙灘上，到處都是，情景極為可怖。這是世人第一次知道毛利人。

塔斯曼的發現在一個世紀以后被赫赫有名的庫克船長證實，才重新引起重視。塔斯曼的航行是為了尋找“未知的南方大陸” ，他雖然發現了塔斯馬尼亞島和新西蘭，卻錯過了澳大利亞。直到下個世紀，詹姆斯·庫克率領奮進號作了他三次偉大遠航中的第一次遠征。他們在1768年8月從普利茅斯啟程，橫越大西洋，穿過南美洲最南端的合恩角，進入太平洋，到了塔希堤島，在那里觀測到了稀有的金星凌日現象后又向西繼續行駛。到了第二年10月，他們在海上看到了被森林覆蓋的群山，這就是新西蘭的北島。他們圍繞新西蘭島作逆時針航行，繪制了第一張準確的新西蘭島圖，并發現了位于新西蘭南北兩個島嶼之間的海峽，后來被命名為庫克海峽。在繼續向西的航行途中，有一天他們驚喜地看到了青翠的陸地，這是毆洲人第一次發現澳大利亞的東海岸。庫克船長在這個海岸上升起英國國旗，宣布這里歸英國所有。后來他們繪制了第一張澳大利亞東海岸的地圖，并宣布整個澳大利亞東海岸歸英國所有，取名為新南威爾士。

在大洋洲，庫克船長無人不曉，他被稱為“澳大利亞之父”，我們正在行駛的這片海域上曾布滿了庫克船長的蹤跡。事實上，整個南太平洋上大大小小的島嶼絕大多數曾淪為英國殖民地，不能不歸結為他的功勞，庫克群島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所以他是英國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在航海探險史上，庫克船長的確是歷史上最偉大的探險家之一，不僅如此，他還是一位卓越的制圖學家和精細的科學家。在以后的遠航中，他還發現了夏威夷島、圣誕節島和神秘的復活節島，并向世人證實了南極洲的存在。他的航行為有關太平洋和南極洲的地理學知識填補了巨大空白。

塔斯曼海令人聯想到大航海時代。在那個時代，西方人對于東方人的貿易需求和擴張殖民地的需要，刺激了航海技術的發展和對新航道、新大陸的發現，產生了幾位最了不起的航海家和探險家，如哥倫布、麥哲倫、亨利王子、迪士亞、塔斯曼、庫克等等。這個時期也刺激了人們對海洋的新認識，是海洋科學的啟蒙時期。

我們的船剛駛入塔斯曼海，就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一群海豚追逐在船的左側，大家都擁到后甲板上去觀看和拍照。海豚們正跳躍著前進，它們跳出海面又斜插入海浪中的弧線非常優美，令人贊嘆！海豚喜歡和人類接近，在大洋中，它們常常改變自己的既定航線，跟船走好幾小時甚至好幾天。它們生性活潑，體態優美，樂意向人展示跳躍騰空的非凡技能。海豚是游泳好手，它們一邊表演，一邊毫不費力地跟船前進。我們的船速是12節，而海豚游泳的速度可以達到30節。海豚的兩個有力的鰭狀肢前翼、巨大扁平的尾鰭和光滑流線形身體使它們能在水中快速前進。海豚不僅是游泳高手，還有異乎尋常的潛水本領，能潛入水深300米，聽說美國海軍曾研究訓練海豚為潛艇傳遞消息。

由于這兩天常有海豚跟船，所以聽了不少有關海豚的趣聞。聽說海豚的智商極高，在動物中可與猿類匹敵。因為他們的學習和記憶能力很強，所以動物園里訓練它們做各種有趣的表演，像跳水、打乒乓球等等。研究人員甚至認為海豚具有抽象思維能力，即利用語言或符號進行思考的能力。海豚與人類友好，有很多流傳的故事講海豚如何救助落水的人和為迷途的船只領航。最驚異的是海豚雖然性格溫和，卻是鯊魚的天敵。遇到鯊魚時，兇猛無比，立刻顯示出十足的好斗本性。所以有海豚出沒的地方，比如中國的廈門海濱，游泳者大可不必擔心被鯊魚襲擊。海豚屬于有齒鯨類，是鯨類中較小的一種。但最兇惡的殺人鯨，名叫逆戟鯨，俗名虎鯨，體型巨大，卻也是屬于海豚科的。動物的分類復雜，令外行人難以想象。

我們已經到了南緯34度，東經156度的地方。出了巴斯海峽后，我們的船開始北上，并繼續向東航行。我們正行駛在太平洋上，海面上蔚藍一片。大海吸收了太陽光中的赤橙黃綠青藍紫中的其他顏色，只將最令人賞心悅目的藍色反射出來。塔斯曼海在陽光下非常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