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飛花
情人節的禮物
情人節,我站在畫架前對著一束玫瑰涂抹,紙簍里堆滿了廢棄的畫布,額前的一縷長發垂下來。我煩躁地扔了畫筆,倒在床上躺成一個大字。
電話鈴響了,蘇揚神秘兮兮地讓我下樓收禮物。我不想動,但盛情難卻。
蘇揚一直在追我,他條件不錯,年紀輕輕就有了自己的公司。但我的心思在畫上,根本無心戀愛。我一下樓腿就僵在了樓梯口,我驚訝地瞪大眼,一匹渾身雪白的蒙古小馬,低眉順眼地站在蘇揚身邊。
蒙白!我這樣叫那匹小馬,脫口而出。蒙自是生命力最強的模特。
蒙白被蘇揚安頓在離城十公里的老家,交給他父母喂養。我在附近租了一間房子,說要親自照顧。
為了讓蒙自盡快成長為一匹體格健壯的駿馬,我每晚都要起來喂它兩次。幾天下來,人瘦了一大圈。蘇揚滿是醋意地對我說,你對蒙白比對我好一百倍。
自從蒙閂來了后,梅蘭竹菊在我的畫布上早已飄然凋落,而蒙白“得得”的小碎步,卻日夜踏進我的筆底,踏進我的畫布。
蒙向兩歲時,身高已長到一米二,乳門齒漸漸松動。我的畫,也從畫廊罩最不起眼的角落,移到了大廳正面的墻壁上。畫廊老板說,我遇到了最棒的模特,是它的生命力感染了我。
蒙白受罰,愛情滋生
蒙自在草地上悠閑地踏著步,不時抬頭呼出溫熱的氣。夏日午后的陽光很溫暖,我躺在草地上,仿佛看到自己在賓客云集的禮堂坐穿梭,四壁掛滿了我的畫,大家都爭著跟我合影……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睛,蒙白卻不見了。我急切地把母指和食指放進嘴里不斷吹口哨,可是蒙白連影子都沒有。我四下張望,順著河邊一路尋下去才發現,不遠處有一群人圍著我的蒙白吵吵嚷嚷。
我急急撥開人群,可憐的蒙白正被拴在一棵老槐樹上,雪向的皮膚里滿足鞭痕,道道血印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誰干的?給我出來!我怒氣沖沖地喊。
你吼什么?!
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竄到我面前,比我還火氣大,你的馬到我家玉米地里亂跑,你看看這些青苗被它給踩的!漢子指著一片東倒西歪的秧苗,唇上的胡子突突直跳。我頓時沒了底氣,尷尬得不知所措。
后來虧得是叫來蘇揚,他拿出一沓錢才解決了問題。
這件事,讓我對蒙白漸漸有了反感,也一時有點無心畫畫。蘇揚見我不開心,便放下工作日日來陪我。
幾個漂亮的女模特先后來了,又匆匆離開,她們不敢騎這匹設被馴服的生馬。
無奈,我只好親自來馴服蒙白。我將馬鞍套在蒙白背上,牽它出馬棚,趁著丟給它一把草的瞬間,迅速騎到蒙白背上。蒙白突然受驚,躁動不安,猛地抬起前腿,縱身一躍,我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我惱羞成怒,爬起來又去騎它。可是,一次接一次,蒙白像一頭不甘被人駕馭的雄獅,總是結結實實地把我甩下來。
我恨極了,怒沖沖地把蒙白拴去木樁上,拿起鞭子就狠狠抽它。我把我所有的惱怒,交不出畫來的壓力都發泄到了蒙白身上,蒙白不住地仰天長鳴。直到我打累了,才看到蒙白眼里的淚光,像個受了委屈,哭到嘶啞的孩子。
最后,畫還是如期交了,雖然我覺得不理想,但老人還是很滿意。可是,我卻記下了蒙白摔我的仇,不愿意再去親近它。
蒙白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
蒙向二三歲,到了發情期,每天躁動不安。我很難再對著它畫畫。此時,我的畫賣得越來越好。畫廊老板說要為我舉辦個人畫展,我把蒙白牽到蘇揚爸媽家里,自己搬回了城里住。因為整天忙著聯系畫展和宣傳的事,我已經漸漸忘了蒙白。
一年后,我的畫展舉辦的很成功。面對鎂光燈和記者的話筒,我忽然想起蒙白,滔滔不絕地對記者講起蒙自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絲毫沒有注意到記者詫異的目光。畫展后,一個男子找到我。他說,他小懂畫,卻愛上了我畫里的馬,要買下它。
望著男子渴求的目光,我更加想念蒙白。我已經很久沒見它了,不知道它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男人看我不說話,咽了口唾沫,說價錢可以再翻一倍。我的眼睛一亮,狠狠心,決定賣掉蒙白。
蒙白救了我的命
我帶著那個男子來到鄉下,一年沒來看蒙白,它已成為一匹真正的駿馬。看得出,蘇揚的爸媽很精心的喂養它。
蒙白看到我,黯淡的目光立刻亮了起來。它唏溜溜地長叫一聲,伸長脖子使勁朝我這邊夠。蒙白見我呆在原地不動,它盯著我的目光漸漸變得掃興,然后可憐兮兮垂下頭。我的心一顫,兩步并作一步奔過去,撥弄了一下蒙白的小耳朵。蒙白忽地揚起頭,像一個失散多年的孩子終于找到了媽媽一樣在我懷里蹭個不停。
那個男人走過來,它拍拍蒙白的頭,贊嘆道,不愧是蒙古馬,真漂亮。說完,掏出一疊厚厚的鈔票塞到我手里,說聲還要趕路,牽起馬就往外走。我傻傻地站在那,蒙白執拗著不肯走,發出悲憤的長嘶,眼睛望向我,竟然濕濕的。
我的心一顫,不顧一切地沖過去,一把從男人的手里奪過韁繩,堅定地告訴他,我可以賠他的損失,但這馬,不賣了!
把男人打發走,我的心情一片舒暢。晚上,我和蘇揚牽著蒙白到小河邊散步。蒙白走在前邊,不時用長尾巴掃掃我。突然,從黑暗里躥出兩個人影,晃著手里的尖刀朝我們一步步逼進。蘇揚護著我,顫聲問,你們要多少錢,我都給!只是,不要傷害她!
哈哈哈!老子不要錢,就要你身后的小娘們!男人放肆地淫笑。
突然!我看見了蒙白。一聲響亮的口哨,蒙白“嗒嗒”跑過來。我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躲在蒙自身后,蒙白似乎嗅出了空氣里的緊張,它盯著那兩個男人,亢奮地怪起了鬃毛。男人惡狠狠地撲向我,蒙白一驚,抬腿一個蹶子朝男人踢過去。男人被蒙白狠狠地踢倒。另一個男人沖過來和蒙白撕打,蒙白踢刨踩踏,兩個男人發出痛苦的哀嚎。忽然,另一個男人趁蒙白不備,他繞到蒙自身側揮刀刺下去,血頓時涌了出來。蒙白不愧是一匹蒙古馬,它的骨子里有著戰馬的天性,它不顧刀傷,朝著那兩人不斷踢去。
兩個流氓屁滾尿流地逃跑了。
蒙白去了
草變成了紅色,蒙白身上像一塊畫布,涂滿了腥紅的色彩,我捂住蒙白的傷口,血汩汩地往外涌,從我的手指縫淌出來,很熱,很熱,燙得我的手不停地抖。
蒙白癱在草地上,渾身亂顫,四蹄偶爾痙攣地抽動一下。那個男人的刀正刺在它咽喉處,神仙也救不活它了。我跪在地上,撕扯著自己的頭發,蘇揚擒住我,我反手抓住他的胳膊,直勾勾地瞪著他尖叫,是我害死了蒙白!是我害死它的!
蒙白的呼吸越來越虛弱,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我茫然地問,怎么辦?怎么辦?怎么才能救活它……
沒有人回答我。
良久,蘇揚嘆了口氣,說,不要讓蒙白再受罪了。蘇揚找來足夠量的安眠藥,和草料拌在一起,用手心捧著,遞到蒙白嘴邊。蒙白的頭垂在地上喘息,它看看我,眼角一顆大大的淚珠。它已經吃不動草了。它勉強地抖動了兒下,然后就倦倦地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最后一幅畫是蒙白
我把蒙白埋在小河邊,連同著很多已經預定出去的畫。
后來,我在書房里掛上給蒙白畫的最后一幅畫。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蒙白四蹄騰空,雪白的身軀上是大朵大朵的腥紅,它的脖子下有一條紅線,斷斷續續,向下墜落。
是血!也是淚!
從此,蒙白不歸,而那匹白馬卻夜夜踏進我的夢里。
編輯梁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