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侄稿》與真定反安史之亂

趙明信

石家莊這塊戰略要地,歷史上戰火頻頻燃燒。唐朝初年,就有契丹、突厥的鐵蹄踏入,安史之亂更是血腥踐踏此地。唐玄宗貪求邊功,為對付奚、契丹、突厥等“強敵”,設置十方節度使和經略使,實際上則培植起擁兵自重的邊鎮野心家。安祿山生事邀功,因而得到寵信,兼任范陽(駐今北京市,轄今北京市和河北省大部)、平盧(轄今山東省東北部)、河東(轄今山西省北部)三鎮節度使,擁兵近20萬,政權、軍權、財權集于一身。在全國名列前茅的河北經濟也在他的直接控制之下。天寶十四年(754)年十一月,安祿山以奉詔討伐楊國忠為名,統兵20萬,兵發范陽,十二月就占領洛陽。

常山太守顏杲卿對安祿山的狼子野心早有察覺,時刻準備與之斗爭。顏杲卿(691—756)字昕,祖籍瑯琊臨沂(今山東省臨沂市)。與顏真卿皆為北齊著名文學家顏之推的后代。自幼矢志報國,開元年間出任魏州(今大名縣)錄事參軍,為官清廉,不謀私利。天寶年間任范陽戶曹參軍,后升營田判官。安祿山戒備于他,以提拔為名,派往真定(今正定縣)任常山太守。

安祿山兵發范陽、統領叛軍途經真定時,為防朝廷派兵從山西打過來,襲其背后,派干兒子李欽湊率5000精兵駐守土門關(今鹿泉市土門)。對顏杲卿假惺惺贈袍封官,以“關懷”為名,將杲卿的幼子、幼孫作為人質裹挾而去。

叛軍過后,顏杲卿立刻召集郡中長史袁履謙、真定令賈深和內丘令張通幽等人,共謀討賊大計。他們分析,叛軍南去,范陽空虛。留守的節度副使賈循素有報國之志。若能里應外合,剿賊老巢,必能致賊于死地。于是,顏杲卿只身飛奔范陽,與賈循密謀。同時,又遣長子顏泉明奔太原,約太原尹王承業作為外應。不料賈循未及起兵就有內奸出賣,慘遭安賊死黨韓朝陽的殺害。此計失敗。

這時,安祿山的罪惡行徑激起了中原軍民的普遍反抗。平原太守顏真卿率眾殺了叛將段子光,派人投書常山,約顏杲卿協同行動,切斷叛軍后路。顏杲卿接到從弟密信,欣喜萬分。當晚,遣人飛奔土門,傳李欽湊等叛將火速至郡府,假稱有要事相商。李欽湊在真定西門外剛一下馬,埋伏于附近的袁履謙和參軍馮虔,率兵一擁而上,處決李欽湊及其全部黨羽,投尸滹沱河中。

安祿山占領洛陽之后,為準備西進關中,派部將高邈回范陽搬兵催糧。高邈趕到藁城縣時,藁城尉崔安石、參軍馮虔按顏杲卿的吩咐設盛宴款待高邈,將其灌醉后,打入木籠囚車。正巧,叛將何千年也從趙郡(今趙縣)趕往藁城,迎送高邈,便一并擒拿,押往真定。次日,顏杲卿遣長子顏泉明和內丘令張通幽押送二賊和李欽湊首級進京。途經太原,老奸巨滑的王承業勸泉明返回常山,卻暗中指使部將翟喬在路上劫殺。然后,以重金收買張通幽,另寫一份奏折入京,謊報戰功,貪天之功據為己有。幸虧翟喬敬仰顏氏父子,不為王承業去干傷天害理的勾當,才使泉明幸免于難。而王承業卻通過張通幽之手,用一張假報功表,欺騙了玄宗皇帝,被加封為大將軍。后來,朝廷終究知道了真相,拜顏杲卿衛尉卿兼御史中丞,袁履謙為常山太守,賈深為司馬。而王承業更對顏杲卿懷恨在心。

天寶十五年(756)正月初,安祿山在洛陽公開自稱大燕皇帝,然后大舉西犯,直逼京城的門戶潼關。在這關系到社稷存亡的緊要關頭,顏杲卿為了牽制叛軍主力,馬上傳檄各郡縣,聲稱皇帝派榮王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統兵30萬東下井陘,平息叛亂,并大造聲勢,誘惑叛軍,極大鼓舞了河北軍民的斗爭意志。各州郡軍民紛紛起義,殺掉安祿山的部將和偽刺史、偽太守。數日內,有十五郡歸順朝廷,與常山、平原配合行動,有力打擊了安祿山的后方勢力。當時,正在圍攻饒陽的叛將張獻誠,聞訊狼狽逃竄,急忙龜縮于范陽城內。

安祿山“兇威大蹙”,立即派史思明率平盧步騎數萬人,渡黃河火速北上,并調駐守懷州(今河南沁陽)的蔡希德率兵萬余直撲常山。正月初五,數萬叛軍兵臨真定城下,企圖一舉破門屠城。顏杲卿一面組織軍民利用城防打退叛軍的屢次進攻,一面派人深夜出城,向太原王承業告急,請求外援。王承業置國家危亡于不顧,“賊臣不救”,拒絕出兵。顏杲卿、袁履謙等愛國將領身先士卒,奮勇抗敵。真定令賈深、參軍馮虔等幾百名將士先后陣亡,顏杲卿也身負箭傷。正月初九,史思明攻破北門,沖入城內。顏杲卿率眾浴血巷戰,但終因力量懸殊,“巢傾卵覆”,城中軍民慘遭屠殺,橫尸塞路、血流成河。史思明用寶劍按住顏杲卿次子季明的脖子,威逼顏杲卿說:“你投降我,就不殺他!”顏杲卿咬牙不答,顏季明大罵賊酋。史思明獸性大發,一刀砍下季明的頭顱。又把顏杲卿、袁履謙等押往洛陽。

安祿山下令把顏、袁等人捆在洛陽天津橋的柱子上,惡狠狠地說:“朕曾贈爾等官服,封官晉爵。爾等為何反與朕來作對!”顏杲卿義正詞嚴地對答:“我等身為大唐忠臣,為國除奸乃是本份,怎能貪小惠而失忠義,容你這營州羯賊(安祿山為營州羯族人)叛國造反,涂炭黎民!”安祿山窮兇極惡,親手割下顏杲卿的舌頭,并令劊子手把顏杲卿的幼孫顏誕、侄兒顏詡、幼子顏詢和袁履謙等人的手足砍掉,割肉刮骨。顏杲卿視死如歸,痛斥賊酋,最后被凌遲致死,時年65歲。一同殉難的顏氏族人有30余名。洛陽百姓見了,無不為之垂淚流涕。

安祿山755年六月攻占潼關,唐玄宗倉皇而逃。 郭子儀、李光弼等將領轉戰關中、常山等地,不斷重創叛軍。755年七月,太子李亨在靈武(今寧夏靈武縣南)接位,是為唐肅宗。757年,安祿山被其子安慶緒所殺,759年,史思明殺安慶緒,自稱大燕皇帝。761年,史思明被其子史朝義派部將所殺。763年,史朝義兵敗自殺。歷時8年的安史之亂終于平息。

唐肅宗乾元初年(758),顏杲卿的兒子泉明費盡周折,找到顏杲卿等忠烈的尸體。顏真卿派人在常山找到季明的頭骨,與顏杲卿一同葬在長安。顏真卿見到侄子季明的頭骨,在極度悲憤的心情下憤筆疾書,血淚與筆墨交融,寫下了留芳千古的祭文 ——《祭侄稿》。

《祭侄稿》一開始,作者尚能駕馭住自己的感情,至 “賊臣不救,孤城圍逼”,想到由于王承業不派救兵而招致真定陷落,悲憤激情像火山迸發、狂濤傾瀉,再也抑制不住。字形時大時小,行距忽寬忽窄,用墨或燥或潤,筆鋒有藏有露,連綿起伏,筆勢飛動。至 “嗚呼哀哉”,節奏達到了高潮。隨情揮灑,任筆涂抹,與第一行循規蹈矩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顏真卿曾師從張旭,遠溯二王,“納古法于新意之中,生新法于古意之外,陶鑄萬象,隱括眾長”,形成了大氣磅礴、雄強豪放的藝術風格。此稿雖是在感情的驅使下毫不經意寫成的,但每一筆畫矩度不失,顯示了顏真卿嫻熟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力。

《祭侄稿》用筆以篆籀渾厚古樸的圓筆為主,雜以斬釘截鐵的方筆。結體一反他的楷書大小均等、左右對稱、正面取勢的方法,因勢賦形,參差欹側。章法上起伏跌宕,掩映顧盼,神機幻化,一氣呵成。一直被公推為 “天下第二行書”。

它全稱《祭侄季明文稿》,麻紙本,高28?7厘米,長77厘米,23行,每行12字不等,共234字。曾入清內府,現藏臺灣故宮博物院。

顏真卿字清臣,生于公元709 年,比顏杲卿小8歲,代宗時被封為魯郡公,世稱 “顏平原” “顏魯公”。他剛直不阿,幾度被貶,屢遭讒臣暗算。德宗時,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叛亂,權奸盧杞用借刀殺人之計,向德宗提出派他去勸降。李希烈威脅利誘,顏真卿怒斥群賊:“你們聽到過顏杲卿嗎?他是我的哥哥。安祿山叛亂,是他首舉義兵,被安賊殘害時,罵不絕口。我今年快八十歲了,被封為太師,堅守我哥哥的氣節,死而后已,難道能受你們這群狐朋狗黨的威迫利誘嗎?”后慘遭縊死,卒年77歲。 (責編:郭文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