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課本　新閱讀

鄧康延

我看到少年民國呼嘯奔出

少年民國，格局開闊，元氣充沛，民間教育家破除八股，始編新小學課本，民國少年，得以品到適時合口的精神口糧。我在搜集到的各式老課本中，循時可見其演化變通的軌跡，從早期的多為古代人物、農業社會的范文，漸融入現代理念、生活常識、世界發展、個性激勵。它們不說教、不高調，娓娓道來、殷殷期許，說禮也說理，愛仁也愛人。自自然，欣欣然。最具影響力的是商務印書館“共和國教科書新國文系列”，教育部的“教科書批”稱：“文字淺顯所選教材不出兒童習見事物之外頗合小學程度其字句也無甚瑕疵。”編撰者張元濟、蔡元培、莊俞、沈頤等大家沉毅穩靜、淡泊認真的性格，影響了書，影響了才剪掉辮子的少年民國，影響了我們至今不墜的青云之志。

這些線裝、泛黃的老課本大多已八九十歲，課本主人多已過世，書卻仍具體溫。閱讀時我仿佛覺得那堂課才下，古樹大鐘的余音里，一群孩子呼嘯奔出，奔入中國悲欣交集的近代史。

我選一些課本中的圖文并茂的課文，配以“新閱讀”，雖說“新”難與“老”對稱，卻是真誠的致敬之旅、鞠躬之儀。人生、社會莫不是教科書，我們在對比閱讀中，返璞歸真。

上蒼托先生轉交學生一把鑰匙，一把打開書房、教室、眼界、心扉的鑰匙：讀書。

——兩個字、一件事，貫穿一輩子。當年的學堂樂歌也唱《讀書》：“學生學生學生，讀書要用心。平上去入四聲，字字要徹清。音要準、讀要勤，講解要分明。字音字意要留心，進步自勝人。”

本冊另有一課形容“禽獸”：饑知食，渴知飲，又能營巢穴，奇者能效人言，惟不能讀書。

“不讀書不能成人”。

史書印證：不讀書、不能讀書、不尊重書、多禁書的朝代，人非人。

第八課 采 桑

農家婦女一剪刀，一條絲綢之路。

吐絲的江南，雨絲的江南。錦繡山河里的蠶寶寶，人寶寶。

桑梓之地，父母之邦。

第九課 指 甲

內潔自己，外化環境，皆日常小事，能干凈一生。

我們第一次被剪指甲以后，我們第一次執帚掃塵以后，母親幫助我們踐行人的規則，俯身自愛，仰望蒼穹。

啟蒙，是在一張紙上安靜地畫，而非狂躁地涂。

第十三課 衣

母子對話和這一頁服飾畫，自含天趣，自有千絲萬縷。

衣的演變是和平演變，應運而生，依時更迭。

第二十一課 逐 雀

好看的場景。

豐收的黃昏，小雀、童子相繼出場。面對爭食麥粒的小雀，童子只是拍手噪逐。如田間稻草人，只是阻嚇，并不殺生。

各有活法。在有矛盾的交匯處，留白天地寬。無須龍威震怒，麻雀雖小，五臟也盛有憂喜悲念懼。

理直氣壯，義正詞嚴，好；理直氣和，義正詞緩，有時更好。

紅日將下的黃昏，轉個身又是紅日騰空的黎明。

第二十四課 勿貪多

母告誡兒，人民告誡官員，同樣的話：“汝勿貪多。”

可當“文革”造反造成了“子教三娘”，可當縣官高坐坐成了父母官，手伸多長，拳攥多多，都不奇怪。

那該是歷史小兒手痛心急大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