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續冬
博客名人,自稱“猥瑣男”和“土鱉”的北大博士、北大副教授、詩人;據說另一身份是“芙蓉之父”
很多年前做文藝青年的時候,經常喜歡拿一個老掉牙的問題折磨自己和朋友:如果明天你要被扔到魯賓遜的荒島或者小王子住的B612星球或者任何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實施“扔”這個動作的邪惡力量允許你帶三本書,你帶哪三本?現在如果再要問類似的問題的話,我寧愿換成:你帶哪三樣吃的?而且回答的時候我也不會有任何糾結,因為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豌豆尖!
豌豆尖是豌豆那學妹般柔嫩的植株上最頂尖的莖葉,綠得很幼稚很無邪,嫩得讓任何一個已過青春期的人都會感嘆歲月的無情,如果是在一大早從菜地里掐來的話,帶著星星點點露水的豌豆尖完全可以把人萌到羽化的地步,比被怪叔叔老師批評得眼淚花花的小蘿莉還要萌。
當然,豌豆尖只是西南人民的叫法,在成都,更地道的發音是把“尖”發成“dian”再加上一個兒化的尾音,聽起來好似“豌豆顛兒”,屁顛屁顛的蘿莉形象躍然舌上。中國南方很多地方的人民群眾都對這種蘿莉系菜品有著不可遏止的欲求,并且都賦予了它極為幼齒的名稱,比如在南京,它被叫做豌豆頭,與馬蘭頭、木杞頭、枸杞頭合稱“南京四頭”。不過,作為一個不能領會江南式親昵的川人,豌豆頭總會產生愣頭愣腦的聯想,不如豌豆尖聽起來伶俐可人。
豌豆尖有很多種吃法,清炒、涼拌、煮湯、燙火鍋、埋在面碗里做墊菜,如同對小蘿莉可有百般嬉悅之術但萌點只有一個“嫩”字一樣,豌豆尖無論怎么吃,基本訴求都只有一個:鮮。炒時要以早泄的速度揮鏟,不可將其炒死,否則水嫩的綠會變成黃臉婆的顏色;若是燙煮,譬如在煮有雞血、鴨血、酥肉甚至僅僅是一小勺豬油的湯里清燙,起鍋時把豌豆尖丟下即可,不然的話小蘿莉亦會變作歐巴桑。
平日里隔三差五吃點豌豆尖會讓一顆蒙上豬油的心變得像兔子一樣純潔,而到過年過節之時,家里如燉有油唧唧的雞湯蹄花湯骨頭湯一頓吃不完的,下一頓再熱來吃的時候,豌豆尖的“清爽大法”會非常湊效:在油湯里撒上一大把豌豆尖,油膩之感頓時煙消云散,被大油大肉耗盡了激情的舌頭剎那間會找回初戀或是偷人的沖動。
小時候在四川鄉間,豌豆尖似乎隨處可掐,房前屋后坡地河灘,只要有點沙土有點水,哪里都能讓不經意播下的豌豆婀娜出一段水靈靈的綠腰身,就像川妹子,鄉旮旯里隨便長出來就是一個天使面孔魔鬼身材。
來到北京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曾為吃不到豌豆尖而抓狂,至于曾一度風行北京餐飲界的所謂“豆苗”,不過是水發的豌豆長出來的嬰兒態的細苗而已,遠不如從裊娜多姿的美少女態豌豆植株上掐下來的豌豆尖莖肥葉大、美味多汁。
這幾年倒是可以從大一點的農貿市場買到空運來的價格不菲的豌豆尖了,不但貴,而且掐得很不厚道,連著老莖一塊兒賣,回家后自己掐出來的地地道道的豌豆尖往往不足一半。在這方面貴陽的菜市場是最厚道的,不但干凈、整齊地扎成一把,而且里面每一根都是響當當的蘿莉,絕無半寸御姐混在其間濫竽充數,拿回廚房稍事沖洗便可下鍋。
將豌豆植株比作女體的人絕不止我一個,李時珍亦然。《本草綱目》釋豌豆名曰:“其苗柔弱宛宛,故得名豌豆。”
不過,老詩人流沙河爺爺在他的《蜀中豌豆尖說》里堅信豌豆之名源于它從西域的大宛傳入。不管豌豆是否來自出產汗血寶馬的大宛、是否為張騫所引入,它和蠶豆一樣原產于廣義的西域倒是不爭的事實,一到中土它就很快展現出強烈的環境適應性,勞費爾在《中國伊朗編》中說,至少在隋代,豌豆已然在中土普遍種植。如此說來,豌豆尖實際上是一個浪跡天涯的西域小蘿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