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五月,右岸寒冬》是蘇唯治的短篇處女作。從小說的題材來看,寫的是牟曉夏、蘇萌與梁明之間三角戀愛的悲劇故事。三角戀愛是一個比較古老的母題,但是小說并沒有因此而落入俗套。作者把這種三角關系置入現代都市(上海)的大背景中,依靠看似隨意實則巧妙的構思,使舊題材獲得生機而血肉鮮活、意蘊豐滿。
男主人公蘇萌在《MON》雜志社工作,女主人公牟曉夏在上海音樂學院上學,他們的感情是在一個叫“五月”的酒吧開始的。酒吧里有優美的音樂,馥郁的咖啡和迷人的現代情調,于是,舊故事便有了新氛圍。酒吧正是現代都市男女情感的衍生之地,但酒吧的情感是“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的情感,刺激性和短暫性是酒吧愛情的特征。作者把酒吧作為蘇、牟二人情感萌生之地,這就預示了這種一見鐘情的愛情的短暫性。因為這種愛情太純粹,純粹得只有帕格尼尼的鋼琴曲和托馬斯·哈代的《遠離塵囂》相伴,這是一種活在藝術中的隔絕紅塵的純粹愛情。蘇萌對衛蘭說牟曉夏是百分之百的一見鐘情的那種女孩,因此他不顧一切喜歡她,牟曉夏為蘇萌所吸引而背叛了男友梁明。現實和責任他們不需要考慮,未來和結果僅僅是他們調情的佐料。正是這一見鐘情式的純粹愛情,在現實的塵埃碰觸下,便即刻破碎成裝扮悲劇的布景或道具,梁明的自殺正是蘇、牟戀愛的悲劇性后果。
如果僅僅寫蘇、牟、梁間的三角悲劇,那就落入了俗套。實際上作者的用意恰好隱藏在這個悲劇故事之下。小說不僅寫了蘇、牟、梁間的三角悲劇,而且還寫了《MON》雜志的成員衛蘭和林海,這不僅豐富了小說的內容,更為重要是為小說增添了另外的結構要素和意義要素。衛蘭作為蘇萌的同事兼老板,與蘇萌彼此了解,并逐漸喜歡上了蘇,按照我們的日常經驗推斷,二人應該是一對合適的戀人。然而牟曉夏出現后,蘇、衛二人的情感發展暫遇障礙,我們因此可以說衛、蘇、牟之間又形成了一種潛在的三角關系。于是,小說便有了兩重三角關系,它們構成了小說主要的故事框架即結構要素。而小說的可貴之處也正是作者把這兩重三角關系巧妙地通過蘇萌這個人物貫穿起來,并在這種復雜的三角關系中寄予較為豐富的思想內涵。
小說中的兩重三角關系,一悲一喜,正照應了小說題目“左岸五月,右岸寒冬”。“左岸”與“右岸”正如擺在我們面前的兩條道路,選擇正確了,送給你的將是風和日麗的五月,選擇錯了,留給你的將是冷卻心肺的寒冬。當然,我們還可以從人的命運的層面來理解這篇小說的象征意蘊。“左岸五月”與“右岸寒冬”分別象征了生命的歡愉與悲傷,也象征著生命之河中喜劇與悲劇的共存。無論是蘇萌還是牟曉夏,他們對愛情追求的激情與歡樂很快便被現實中的悲劇所沖淡。梁明的自殺雖說是一種心理的偏執,但誰又能否定這和蘇、牟無關呢?當蘇、牟正沉浸在甜蜜的愛戀中時,危機已經宿命地潛伏。結果,春暖花開的春天過去了,初夏的繁花似錦消失了,他們心里留下的僅僅是寒冬。牟曉夏給蘇萌最后的信中說道:“即使多年后你娶妻生子我背井離鄉,我也一樣深愛。”她對蘇萌的愛或許是刻骨銘心的,但難道梁明的死亡就能很快在心中淡忘嗎?或許這死亡在她心中將成為永遠的傷痛,不可治愈。因此,在生命的層面上來看,小說有著禍福相依的哲學象征意味。
除了結構的巧妙之外,小說的行文流暢,不事雕琢,在隨意中見技巧。小說行文的隨意與流暢給讀者帶來了藝術的真實感,而情節的自然合理讓人感覺故事似乎就發生在我們身邊。小說中人物間關系處理也較隨意,特別是男女之間的愛情關系,并沒有像傳統三角關系那樣大肆渲染,而是以冷靜的語氣進行比較簡單的敘述。以至于蘇、牟之間的戀愛讓人覺得不合情理,就像牟曉夏的前男友梁明質問蘇萌那樣,“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對你感興趣?你到底用什么手段誘惑了她?”要說這應該是小說單薄之處,但筆者卻認為正是這單薄之處蘊含了小說的另一層面的思想內涵:即對當前社會人們隨意無原則、無責任感的戀愛或者思想現狀的反思。因為在消費時代,戀愛也成為了一種消費方式,消費僅僅靠沖動而無需理由。依附于酒吧相愛的蘇、牟以剎那的沖動替代了理由,以調情消解了后果。他們不需要過多的思考,只需要感覺,正如蘇萌所說,他對自己與牟之間產生的情感沒什么感想,“不過是打破一段不完美,創作一段完美罷了。”他們不考慮現實不計后果的隨心所欲的戀愛方式,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即蘇萌被梁明刺受傷住院,梁明跳樓自殺,而牟曉夏背負良心的譴責,遠走他鄉。作者還善于運用細節來推動故事的發展。比如在蘇、牟最后一次見面時,牟曉夏為蘇萌彈奏的是肖邦的《離別》,這也預示了小說情節的發展。又比如,蘇、牟在公寓宿舍中對話的細節描寫也是對二人愛情悲劇性結局的一種暗示。因此小說的細節始終與小說的主體結構血肉相融而無支離感。
總之,《左岸五月,右岸寒冬》以舊納新,以小容大,以簡寓豐,顯示了特有的藝術魅力。當然,小說仍然有不足之處,比如故事顯得比較平,缺少奇絕突兀之感;牟曉夏,這個“畫中美人”,好像只是個符號,作者沒有太用心挖掘她的內涵。使作品缺少了短篇小說應該具有的心理沖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