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式教育是理性思考的產物。一個理性的教育工作者常常會設身處地地站在孩子的立場,理解孩子的心理感受,模擬他的反應。這樣,他就可以甄別哪些教育方式是有益的,哪些是有害的了。
我以前有一個同事,年紀很大了,行事方式非常強悍。她一切以“我”為主,盡最大可能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比如說當她上午第一節上完課之后,會立刻布置當天的作業,并且要求科代表在下午上課之前就將作業收齊交至她辦公室,于是在接下來其他老師的課上會有很多學生不聽講而偷偷地做她的作業。再比如班主任正利用班會課在教室里講事情時,她會突然拿著一份名單沖進教室,高聲點一些考試成績較差的學生的名字,并提出一些要求,而對尷尬且惱怒地站在一旁的班主任毫不在意。老師們對她意見很大,有些人選擇了容忍,有些人則會忍不住與她發生爭執,她毫不退讓。有一次幾個老師聯合起來對付她她氣得跳起來,找領導告狀。領導勸她,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事事都要斤斤計較呢?她回答說,年輕時因為太老實吃過虧,所以這一輩子不再讓人。她把“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奉為信條,無論誰的意見都聽不進去,并且因為年長的緣故,常常倚老賣老,擺老資格,校領導也拿她無可奈何。
她的性情后來因為一件事情而戲劇性地發生了改變。學校每年都會組織部分教師體檢,那年輪到她。體檢的結果非常糟糕,醫生說她的某個部位長了一個瘤,需要進一步作檢驗確診,講話的口氣十分冰冷嚴肅,似乎連讓她準備后事的意思都有了。聽到這一消息,她感覺五雷轟頂,萬念俱灰,短短幾天,就蒼老了許多。學校領導給她聯系了本市最好的一家大醫院去作進一步檢查。從得知長了腫瘤到大醫院的確診結果出來,前后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她仿佛過了半輩子。檢查的結果是虛驚一場,腫瘤是良性的,在大醫院做了一個小手術進行了切除,一切無礙。出院之后再回到學校,她像是變了一個人,為人處世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爭強好勝,而是恬淡平和。她自己后來寫了一篇文章,發表在校園網上。她說,經過這場變故,她看透了生死,一旦看透了生死,以前那些她認為很重要的東西就都無足輕重了。她的性情發生了改變,小醫院的一個不太人道的醫生的一次誤診改變了她的人生觀。
作為她的同事,我慶幸她的轉變,同時也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道理。我想起以前那么多領導和老師想盡各種辦法去做她的思想工作,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招致她的怨恨,現在倒好,生活的一個玩笑解決了所有問題。
從一個教育者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我看到了轉變一個人的可能性。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當我們抱怨一名學生很難教育、一個人無法改變的時候,教育的可能性實際上是存在的,只是我們沒有找到這種可能性而已。
如果這位老師的遭遇是命運設計好的話,命運無疑是一位很好的震撼式教育的實施者,因為它在很短的時間之內,通過一系列有計劃、有目的的情景安排,讓這位老師感悟到了人生的道理,收到了教育者所期望的效果。
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許多家長常常不敢或不愿意使用震撼式教育,原因很簡單,他們首先過不了自己這一關。雖然說“良藥苦口利于病”,但是如果自己的孩子聰明可愛,大人是發自內心地喜愛孩子,懲罰的手便常常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我有一次跟一位同事討論孩子的教育問題,這位同事剛剛做母親不久。我對她說,中國的母親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喜歡“打地”,孩子摔倒了,哇哇大哭,母親連忙把孩子抱起來,然后就用掃帚或者棍子一邊敲地面,一邊說:“都怪地不好,把寶寶弄疼了。”于是小孩子破涕為笑。可是西方的家庭是怎么應對類似情況的呢?一個小孩子在公園里摔倒了,哇哇大哭,他的母親在一邊冷靜地說:“湯姆,起來!”孩子不愿起來,趴在地上哭,母親催促道:“勇敢一點,自己爬起來!”孩子不甘心,還是不動。母親嚴肅地說:“湯姆,這是媽媽最后一次提醒你了,自己起來!”湯姆看到母親這么堅決,只好很無奈地慢慢自己爬起來走到母親身邊,母親認真地跟他說:“湯姆,看看你剛才的樣子,哪里像一個男子漢!”這個“男子漢”多大呢?才兩歲而已!類似這樣的故事我們在很多地方都能讀到或聽到。我跟同事說:“負責任的下一代就需要這樣培養,所以,下一次你的寶寶如果摔倒了,一定要讓他自己爬起來。”不料之前還連連點頭稱是的她卻為難地說:“那我舍不得!再說了,孩子如果摔倒了我不去扶,不要說老人了,就是我老公知道了也要罵我的!”
一句“舍不得”,讓多少大好的教育時機被錯過!
曾經有一位家長費盡千辛萬苦找到我,請我幫他的孩子出謀劃策。他的兒子剛讀初一就已經轉了三個學校,都是很好的學校,進去讀書都是托了關系,也都因為嚴重違反了校紀而不得不再轉學。“你分析過原因嗎?”我問家長。“他的本質不壞,也就是有點調皮搗蛋而已。”家長說。“你準備一直轉下去嗎?”“轉一所好一點的學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已經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家長說。
原因很清楚了。家長中年得子,抗拒不住地寵。寵的結果就是兒子長成一個“小霸王”。“再過兩年,大約你都控制不住他了。”我后來建議他,不要再把孩子轉到常規學校了,不妨送到“行走學校”試試,讓孩子吃點苦,也許能悟出點人生的真諦。
孩子都是自己的好,這是人之常情。發展心理學說,孩子的一半來自于遺傳,另一半來自于后天的塑造,但我們的教育常常不正確地塑造孩子。喜歡孩子的時候抱著亂親,當著孩子的面說什么話都不避諱,心情不好的時候孩子犯一點小錯就大發雷霆……把我們自己放在這樣的環境里,我們的價值觀、心理結構大概也會畸形。
一名理性的教育者應當總是在探究教育的可能性,在《班主任兵法》系列中,我探討了面對一些問題孩子時教育的可能性。我總是在思考孩子的問題產生的根源,改變他的方法以及這些方法的可操作性。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面對孩子的反復,總有足夠的耐心,希望能夠在孩子的心里播下成長的種子,然后創造一切機會讓它們生根、發芽。有一天一位家長告訴我,暑期放棄度假,專門帶著還在讀初中的孩子到美國的名校兜了一圈,向他介紹這些學校的歷史和優勢,回來后感到孩子起了明顯的變化,人生目標一下子明確了。“你播下了一顆種子。”我對他說。
“你真的是為孩子好嗎?那就要培養他的品質,而不是無度地滿足他的物質要求。”這是我對另一位家長的勸告,“當你不停地給孩子買東西的時候,你不是在滿足他,而是在滿足你自己的一種情感需求。孩子可能并不需要這件東西,但你給他買過后心理卻平衡了。為什么不能靜下心來想一想,怎樣做才是真正對孩子有益呢?”
震撼式教育是理性思考的產物。一個理性的教育工作者常常會設身處地地站在孩子的立場,理解孩子的心理感受,模擬他的反應。這樣,他就可以甄別哪些教育方式是有益的,哪些是有害的了。
余世維博士是臺灣著名的管理培訓大師,他常常為MBA作管理學講座與培訓。筆者有一次聆聽了他的一場管理學講座,在這個講座中,他舉了一個家庭教育的例子。這個例子,筆者認為是震撼式教育的經典案例。
怎么樣治小孩子不吃飯的毛病?
小孩子都不喜歡吃飯,我家女兒也是一樣的。我就跟我太太說:“要修理,年紀到了,可以開始修理了。”我把我的計劃取了個名字,叫作“春風演習”。我挑了一個周末,對太太說:“‘春風演習’開始!”那天黃昏的時候,女兒坐在客廳,我去叫她。她的小名叫阿乖,我說:“阿乖,吃飯了!”她坐在那里看《米老鼠和唐老鴨》,沒有聽到。我就跟我太太說:“演習開始!飯菜統統吃光。”因為那天是有計劃的,所以飯菜只煮了我們兩個人的份。結果《米老鼠和唐老鴨》看完了,我那個女兒下來,看到我太太在洗碗,大吃一驚:“怎么現在洗碗?”“吃過了。”“吃過了?我還沒有吃呀!”“抱歉,我們還以為你不餓呢。”“那我怎么辦?”“沒什么怎么辦,明天早上再吃唄。”后來她就到她媽媽那里,輕輕地拉她媽媽的裙子,小聲說:“媽媽,還有沒有吃的東西?”她媽說:“沒有。”她不相信,就去開冰箱,一看,空的。原來我們早就計劃好了,冰箱前一天清空了。她媽說:“忍耐一點。”她跑到二樓去,哭了,幽幽地哭。女人就是女人,太太問我:“怎么辦?”我說:“面對敵人,絕對不能手軟!怎能功虧一簣?”我太太只好忍住。我們兩個人回到臥室,我讀我的書,她批她的作文。我太太是中學語文老師。我的女兒跑到二樓她自己的房間,哭了一會兒,大概哭累了,就睡著了。我太太上去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我太太就幫她把被子蓋上,沒想到,到了半夜,她跑到我們房間里。我其實料到她會來的,因為她忍不住的。我就看到她站在我們床前,拉住她媽媽的手,說:“媽,我要死了。”我太太打算坐起來,我就在棉被里拉住她,意思是說: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豈能前功盡棄?我太太沒有辦法,就對她說:“上去吧,天快要亮了。”她只好又上去,又幽幽地哭。我太太幾乎要忍不住了,我就安慰她說:“放心,天就要亮了,死不掉的。”結果,天剛蒙蒙亮,我太太從床上一躍而起,直奔廚房,準備做早飯給女兒吃。卻發現有一個“鬼”,已經坐在里面了!原來是我女兒,她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我已經錯過一頓了,絕對不能再錯過這頓了!”從此以后,一直到女兒長大,她吃飯從來都是只叫一次,馬上就來,絕對不用叫第二次。
在這個案例中,小孩子不吃飯的毛病被迅速治好了,而且再也沒有復發。我們可以深入思考一下,為什么小孩子不肯吃飯。答案很簡單,他們吃飯的時候根本就不餓。現在一般人家生活條件普遍較好,大人也都很寵愛自己的孩子,在吃的方面通常都會滿足他們,于是小孩子平時吃的東西很多,到了吃飯的時間反而沒什么胃口。所以,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母親喂了孩子一口飯,孩子便跑到一邊去玩,而母親端著飯碗跟在孩子后面喂的情景。余世維顯然非常清楚他的女兒阿乖不肯吃飯的原因,既然她從來不知道“餓”的滋味是什么,那就讓她體驗一次!于是他有目的、有計劃地設計了一個情境,讓女兒阿乖品嘗了一次餓肚子的滋味。可以想像,阿乖那一夜經受了怎樣的煎熬!原來餓的滋味是那樣的難受!那一夜的經歷在她的頭腦中產生深刻的記憶,一生難忘,所以以后每一次叫吃飯的時候,她都會立即前往,不愿再重蹈覆轍。
(責 編 曉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