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狼啊,你千萬不要墮落成人!”曾有一位西方名人在一部名作中寫過這么一句話。筆者并不以為名人所言句句為真,然而,我們下文將要涉及的那些被銅臭湮沒了良知的人,卻不幸被其言中。
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檢察院反貪污賄賂偵查局辦公室的桌面上,放著一疊厚厚的卷宗,這就是上海重點在金融、基建領域開展反腐敗斗爭中,利用動遷安置工作貪污腐敗而被檢察機關查獲的串案材料。其中詳細記載了上海萬象物業公司副總經理劉沖,與他人合伙將13套空置的市政動遷房予以盜賣,并將所得贓款438萬余元共同分贓。
近日,劉沖被一審法院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法院以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其他兩名涉案人員分別被判處十一年和六年有期徒刑。
閘北區人民檢察院的辦案人員接受采訪時披露了此案曲折的偵破過程——
迷霧重重尋馬跡
2007年4月的一個早晨,某綠地公司王經理無意中和昔日的老同事聊起了上海的房價。其間,王經理被問及該公司早年擁有的一批動遷房的去向,并被建議可以把閑置空關的房屋按市價出售,這樣不但可以為公司節約大筆的空關管理費用,也可以利用房價的差額為公司謀取資產收益。
在王經理的印象中,那批動遷房還是2001年3月為了確保綠地 市政工程由上級部門調撥給公司,用于安置動遷困難戶的。考慮到自己從2004年接管公司至今,還沒有逐筆核對過前任留下的資產賬目,王經理立刻叫人翻出了2001年以后的相關資料。
查閱發現,綠地公司當年確實擁有4套安置房源,雖然“出售或安置去向”記錄上表明,它們已被分配給動遷戶,但實際上,當年公司和動遷戶又達成了更合理的安置協議,這4套房源并沒有被真正地移交過,仍然是綠地公司的財產。
王經理當即安排工作人員前往房屋的托管單位——萬象物業公司,查詢辦理產權出售的相關事宜。然而,工作人員被告知,4套房源已被綠地公司調撥給其他單位,并由后者將其產權變賣過戶。
王經理急忙調閱了物業公司留存的相關憑據,結果發現,4套房源先被“安置”給了一家名叫“不夜城”的集團公司,后又由該公司辦理了房屋的產權手續后進行了變賣。問題的關鍵在于:在“不夜城”獲得的這4套房源的關鍵性憑證中,落款為“綠地公司”的“房屋調撥單”悉屬偽造。
于是,綠地公司立即向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檢察院進行了舉報——公司使用的四套市政動遷房現已去向不明,可能有被內部人員以盜賣方式侵吞的嫌疑。
閘北區人民檢察院在仔細研究了舉報信的內容后斷定,“失蹤”房屋所屬萬象物業公司有經濟犯罪的重大嫌疑!閘北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立即抽調力量立案查辦。
經過初查發現,涉案房屋屬于2001年本區某地塊動遷時,市政府調撥給綠地公司的用于安置強遷戶的動遷房,但是后來強遷戶通過其他途徑解決了安置問題,該四套房屋一直閑置。從物業公司提供的資料反映:上述四套住宅已于1999年從綠地公司調撥給了另一家集團公司,可見在房屋的調撥時間上有矛盾。通過對集團公司的賬面資產及相關檔案調查,并未發現調撥上述四套住宅的存檔資料,甚至雙方公司的經辦人都查無此人。
究竟是誰,將這四套動遷房屋神不知鬼不覺地予以隱匿,企圖瞞天過海、渾水摸魚呢?這四套房屋現究竟在何處呢?
辦案人員憑直覺感到:這四套房屋是由萬象物業公司負責管理維修的,如果要中飽私囊,那么物業公司的內部人員操作最為便利。而要將房屋侵吞,對僅有使用權證的動遷房而言,只有將其放入流通市場買賣變現,才可能掩蓋房屋本來的屬性。這一過程需要內部人員、中介、買家三方共同完成。
了解到這一點,偵查人員抽絲剝繭有了頭緒:此案很可能是物業公司內部人員與外人勾結作案,手段很隱蔽。
在這種情況下,調查取證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使案件的偵破工作前功盡棄。既不能到物業公司調查,又不清楚具體的作案人員,那應該怎么辦呢?
偵查人員經過細致分析認為,無論作案人是誰、作案手段如何,其最終目的都是把房屋變現,把錢款弄到手。根據這一分析結論,偵查人員果斷決定,從外圍入手,以在流通市場上交易的房屋為排查重點,待時機成熟之后再全面鋪開。
房屋買賣在房地產交易中心一定是會有記錄的。鑒于這點,偵查員很快查到了四套房屋的去向:已作為產權房被賣給了一家公司,調取的買賣記錄憑證上顯示出一個叫“王衛國”的經手人姓名。
緊鑼密鼓抓嫌犯
王衛國,某房地產中介公司總經理,法人代表。
由于王衛國人戶分離,多次尋找均無其下落。到其公司守候,王居然兩天沒有露面。難道偵查工作被王發覺了?難道王衛國已經逃跑?難道……一個個疑問,一個個假設,令偵查人員難以琢磨。
“事不宜遲,馬上立案,立即抓捕王衛國。”分管副檢察長果斷作出決定。
抓捕很快有了回音,王衛國被拘傳到檢察院。王衛國歸案后,偵查人員乘其驚魂未定進行訊問。
面對檢察官的訊問,王衛國一邊同辦案人員“泡蘑菇”,拖延時間,一邊想著怎么能躲過這一關。他突然叫喊“胃痛”。負責訊問的檢察官商量了一下,決定把他送進看守所,壓壓他的邪氣。看到《刑事拘留證》,王衛國愣了,“我什么也沒說也要把我關起來,難道我真的讓他們抓住了把柄?”
“休息得怎么樣了,胃還疼嗎?”辦案人員開始了新的訊問,“這些房屋調配單是怎么回事?”
“什么單?”王衛國掃視了一下那些張復印件,想以守為攻。
“你好好看看!”
“這是……這不就是幫物業公司賣掉的房子?這是……”王衛國又想用“泡蘑菇”的辦法來對付檢察官。
這時辦案人員出示了一張王衛國2005年一筆較大金額的銀行進出記錄。就在出示證據的那一刻,王衛國的僥幸心理被徹底摧毀了,審訊有了進展。
在偵查員的審問下,王終于承認他與萬象物業公司副總經理劉沖及一個叫徐靜的女人過從甚密。
金鉤釣魚收大網
時年36歲的劉沖出生于一個殷實的中產階級家庭,從重點中學到重點大學,幾乎沒有受過什么挫折。大學畢業后分配進萬象物業公司,很快,憑著年輕、學歷、努力,劉沖嶄露頭角,升任物業公司總經理助理,兩年以后順理成章做了副總經理。在物業公司內部分管空置房的驗收、接管、移交工作,以及業務檔案資料的管理。
上海的住房體制從上世紀的福利性質到商品化轉變,經歷了復雜而艱難的歷程,幾乎每一位上海本地人都體驗過“分房難、居不易”的痛楚。那些掌握房源的房管物業部門,憑借手中的稀缺資源,當仁不讓居于朝南坐的老大地位,是多少人逢迎巴結的對象,一度被稱為“房老虎”。
少年得志的劉沖置身于這樣一個炙手可熱的行業部門,又身居要職,自然成了許多人眼中的“香饃饃”。很快他的周圍圍了一幫人,有房屋中介公司經理,有開茶餐廳、小飯店的老板,也有陪玩陪賭的酒肉朋友。劉沖認錢為友,只要送錢給他,他就能屈駕就尊,與人稱兄道弟。當然“朋友”不是白交的,劉沖外出喜歡穿舊衣服、舊皮鞋,且喜歡在散席后逛商場。堂堂經理哪能穿的如此寒酸?狐朋狗友心明眼亮,紛紛“慷慨解囊”。案發后查明,劉沖收受上萬元的高檔西裝就有十幾套,價格在千元以上的羊絨衫幾十件。至于洋酒、進口手表、高檔紀念品在家中也隨處可見。
徐靜就是圍繞在劉沖身邊的一群人中間的一個,但是這個人有點特別。她僅比劉沖小兩歲,是某房產中介公司經理,漂亮、自信,能力很強,熟悉房產交易的過程,深得劉沖賞識,據物業公司傳聞兩人甚至還合伙經營一家咖啡館。兩人相識于1994年一次海南之行,善于“識人”的徐靜對劉沖表示出極大的熱情,并在離別時送了一些諸如金表、海貨等禮品。之后兩人的來往也很頻繁,劉沖經常接受徐靜的吃請。經驗豐富的偵查員相信自己“嗅覺”,這次一定是條大魚。
2007年7月12日,劉沖與徐靜都被傳訊到檢察院。當時,如果劉沖還有點自知之明,也許還不至使自己墮入更深的深淵,然而,他卻不明智地做出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居然在審訊室里大吵大鬧,甚至還撕毀了嚴肅的法律文書——拘留證,似乎欲以此證明自己的“過硬”和“清白”。然而,劉沖的行徑不過說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是黃口小兒的膚淺與急躁。
7月26日,檢察機關根據掌握的充分證據和劉沖的抗拒態度,宣布對劉沖依法逮捕。之后,在檢察官義正詞嚴又推心置腹的言語中,劉沖懂得了在司法實踐中,認罪態度可以作為法定從輕情節的道理,終于收斂了失常的狂態,低下了認罪的頭。
偵查員在加大審訊力度后,進一步固定了證據。案件事實逐漸浮出水面:2005年夏,劉沖、徐靜和王衛國在一起聊天時,談及做空置房生意。劉沖說物業公司尚有6套空置房空關了十幾年,使用單位都不存在了,不如就把這批房子“做掉”。
三個人都明白,所謂“做掉”,就是繞開原來的使用單位,做一套假手續,將房屋賣掉。
這樣由劉沖牽頭,王衛國、徐靜具體實施的以假亂真、侵吞國有資產的犯罪行徑拉開了帷幕。王衛國偽造了數家單位公章并仿冒簽名制造房屋產權變更的假手續,劉沖將真正的調撥單偷出來,把假手續放進房屋檔案中,徐靜則負責尋找可靠的下家。不到一個月,共計出手6套房屋,涉案金額達255萬余元。除去支付房屋空置費、交易費等費用外,余款由三人均分,每人得款人民幣70余萬元。三個人約好在劉沖和徐靜合營的咖啡館碰面,拿著一疊疊的人民幣,三人臉上露出快意的微笑……
案件到了收網的時候了。檢察院果斷部署,立即搜查劉沖辦公地點,固定證據。沒想到本以為例行公事的搜查,竟然又牽出了更大的隱蔽更深的犯罪事實。
真相大白筑堤防
在劉沖的辦公桌里,偵查人員搜到一張記錄紙,具體內容大致是:以每平米3800元的價格交易了近470平米,共得款177余萬元。
這是又一樁罪惡交易嗎?盡管劉沖對此未交待任何情況,但是偵查員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線索,順藤摸瓜,一一調查取證。通過十幾天的調查,終于掌握了劉沖與徐靜早在2003年就盜賣7套動遷房的犯罪事實。
而偵查人員搜查到的那張記錄紙正是徐靜寫給劉沖的對賬單,交易面積與7套房屋的總面積絲毫不差。
面對訊問,劉沖只承認自己工作失職,可是在充分的證據面前,他的辯解顯得是那么蒼白。
相比較劉沖而言,徐靜顯得“識時務”多了。一到檢察院,徐靜便立即向檢察官們表示愿意自首,并在陳述筆錄中表示其自首動機是“形勢所迫,與其等還是自己來講講清楚”。但是徐靜心中的石頭并沒有如她所言“落了地”,因為她的自首是假的,她把罪責統統推給了視她為“知己”的劉沖,然而事實不容人們的任意扭曲和抵賴,在劉沖貪污的全過程,徐靜自始至終“陪伴”左右,甚至可以說最初的提議就是徐靜提出的,她卻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她將本可以邁向光明的腳步縮了回來,她讓唯一可以讓自己從寬處理的機會失之交臂,她的假自首給自己釀就了一杯終于被依法逮捕并判處十一年刑罰的苦酒。
本案的第三名被告王衛國是個聰明人,說他聰明,并不意味著他有多大的才干,也絕非指他犯罪的手段比他人更“高明”。事實上,他參與的犯罪情節和貪污的數額毫不比那兩位遜色。他的聰明在于當他被檢察機關采取強制措施后,明智地選擇了一條認罪服法的道路。
在幾名犯罪分子認罪服法的基礎上,偵查人員繼續擴大戰果,乘勝追擊,三名被告共退賠贓款275萬元。陸續發還給了被害單位。
行文至此,本該可以打住,然而,筆者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骨鯁于喉。關于動遷安置房的后續處理,市政府早有文件規定,但竟會被一些人置若罔聞。本案中的幾名被告人來自于幾個不同系統的不同單位,而監管又處于近乎失控的狀態,這種管理上的真空帶不能不說是造成這些人私欲膨脹,從而為所欲為的間接原因。如何通過本案,加強物業管理機構以及其他類似機構的監督、管理和檢查,應當引起有關部門的重視和警覺。
結案后,我們欣喜地看到,本案對很多國有房地產開發企業教育很大,他們對于土地拆遷、改變土地用途、綠化隔離帶建設、工程建設等土地開發領域中較易誘發職務犯罪的環節,采取了相應的制約監督機制,改變了以往在土地開發過程中存在的無序性和隨機性現象。其中,動遷環節加大了透明公開的力度,嚴格規范動拆遷過程中的信息通報制度。據悉,閘北檢察院與區房地部門建立的預防職務犯罪網絡已經全面運行,其中對房地產開發領域的職務犯罪預防,已成為整個預防網絡中的重要一環。■
編輯:靳偉華jinweihua1014@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