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拯救資本主義”已經成為歐美主流媒體近來競相報道的熱點。美國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海嘯使全球經濟陷入深度衰退后,眾多頂尖經濟學家撰文分析資本主義制度的出路,雖然沒有人為走出這場危機給出明確的藥方,但是中國獨特的社會經濟發展道路已經引起越來越多的關注,并被概括為“中國模式”。在大危機孕育大變革的時代,針對海外做好“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解讀有助于消除世界對中國的偏見,使中國的發展模式得以在世界范圍內贏得更多理解與發展空間。從新聞報道的角度出發,有一些思考同大家分享。
“中國模式”升溫的背后是金融危機沖擊的不斷擴大,它反應了西方對資本主義現行體制的反思與困惑。從歷史上看,這種思潮并不足為奇。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資本主義國家經歷經濟危機時,以行政命令為經濟政策、實施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的蘇聯因工業生產總值迅速提升而受到追捧,“蘇聯模式”曾被一些學者視為“人類未來的希望”。上世紀80年代,日本經濟突飛猛進引發美國學者對日本企業公司管理體制的研究風潮。進入90年代,無論是被譽為“四小龍”的香港、臺灣、新加坡和韓國還是有“四小虎”之稱的泰國、印尼、馬來西亞和菲律賓都曾緊緊牽動世界的神經,直到10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將這種追捧突然冷卻。由此判斷,我們無需對海外就“中國模式”的追捧太過激動。因為它就像是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在危機時本能的“膝跳”反應。這時候,中國媒體最需要做的就是冷靜分析,低調務實。如果“中國模式”好,我們就把贊揚中國政府的機會留給外媒,這既可以避免在海外造成“中國雄心勃勃急于走上舞臺中心”的錯誤印象,又有助于防止西方對于我國民眾的愛國主義情緒進行誤讀。這并不是說我們要放棄向海外讀者解讀“中國模式”的權利,而是要講究傳播藝術。
針對海外的“不理解” 做好答疑解惑
中國有特色的社會主義發展道路是從“摸著石頭過河”開始的,這是一條不斷發展的道路,涉及經濟和政治兩個方面。就經濟而言,中國堅持和完善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雖然中國已實行了30年的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并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包括美日歐在內的很多發達經濟體至今沒有承認中國的完全市場經濟地位。根據美中經濟與安全評估委員會今年2月向國會提交的報告,美國政府仍然堅持將中國的經濟模式界定為“國家指導的經濟體制的混合模式”。在他們看來,中國沒有真正自由的市場,因為國家干預是不成熟經濟體制下的壞習慣。中國政府一直被批評操縱股市、制定關鍵行業的物價、無條件擁有多個戰略行業和介入銀行信貸。就政治而言,雖然我們以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為基本政治制度,以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為政黨制度,西方并不認可“中國特色的民主”,因為按照他們的民主定義,至少要包括可以向執政黨挑戰的空間,即兩黨制,才能算真正的民主。
這些“不理解”長期存在著,不可能在短期內消除,但海外對“中國模式”的關注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我們的報道環境,應把握機會從中國的實際國情出發來重點解釋現行制度的合理性,把“中國特色”說清楚。
以宏觀經濟調控為例,西方的宏觀經濟共識一直是支持貨幣和財政政策責任分離,讓財政政策自動發揮作用,央行獨立并通過調節市場的基準利率來實施貨幣政策。但是在中國,利率市場化程度不夠,央行加息的對象直接指向存貸款利率,商業銀行在其中幾乎沒有主動權。除了利率,央行還可以動用存款準備金、外匯占款對沖進行調節,而銀監會作為行業管理部門可以通過直接的行政管理來指導銀行的貸款政策。英國《金融時報》曾經發表一篇報道說。鑒于中國的現實,采取這些手段是“很有道理的”,“單純利用大幅波動的利率來調控自由市場經濟的手段反而不是上策”。
事實上,在經濟困難時期,中國的宏觀經濟調控手段已經顯現得比其他經濟體系更有效,中國的貨幣信貸在年初就已開始出現回暖的跡象,而一貫奉行“自由市場”的美國政府卻開始向金融機構大規模注資,引發其國內市場對“國有化”的擔憂。由此可見,雖然中國的經濟調控一直被嘲笑為“打破了西方經濟學教科書的諸多經典規則”,它在實際運用中依然是很有生命力的。國際金融公司東亞和太平洋首席經濟學家司徒彥·特耐夫曾撰文指出,中國不僅一直在向西方學習,而且頗具創新地因地制宜消化外國經驗和規范。
在民主政治方面,解釋性報道要切中要害恐怕需要更多聚焦普通群眾,通過報道鮮活的人物來展示中西方差異與中國社會自身的發展變化,這可以細化到很多方面,比如法制建設,老百姓能否有渠道伸冤,解決自己的困難。社會穩定的隱患是否得到治理-人民的生活是否得到改善,改革的成果是否被公平公正地分享;政府治理的透明度是否在增加,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已經出現的問題,中國又如何吸取經驗加以避免等。
在去年的“兩會”上,一位人大代表就曾在小組討論上提到他出國交流有國外議員問他手里能動用多少資金,這位代表被弄得哭笑不得。原來,我們的人民代表大會是集體行使職權,集體決定問題,因此代表個人手里并不掌握任何資金。再比如,針對“為什么堅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核心是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這個問題,一位人大代表就解釋說:“這不是鼓勵‘書記點戲、政府唱戲、人大評戲’,而是強調在政治體制改革中進一步理順各級人大同各級黨委的關系和職能,比如,人大代表現在不僅要列席黨委會議而且擁有發言權。”這些回答語言樸實又很有針對性,這也是為什么對外傳播常說要把“人”字放大的原因。
淡化媒體的官方色彩,著力增強報道針對性和貼近性
雖然西方媒體一直標榜自己的客觀公正,我們還是能感受到他們對中國根深蒂固的偏見。同樣是對外輸出技術與資金,英國就被奉為工業革命的“推動者”,而中國則被視作“擴張”與“威脅”。這種鮮明的反差意味著大張旗鼓地對外傳播“中國模式”是不可行的,更宜采取潤物細無聲的辦法,著力在增強報道針對性和貼近性上下功夫,先努力消除偏見,再引起興趣,繼而增進理解,然后擴大對“中國模式”的認同才能水到渠成。
在對外傳播中,我們應該盡量避免直接使用“中國模式”,更不要生硬地給這種模式下定義。對于“中國模式”的解讀,世界有不同版本。關于資本主義的出路,“中國模式”也不是唯一的替代選擇,還有“歐洲模式”,“亞洲模式”不一而足。古語說,大象無形。要達到好的傳播效果,比較可行的做法就是把對“中國模式”的解讀蘊藏在每一篇報道中,使讀者能夠逐步了解一個全面而真實的中國,對“中國模式”形成自己的判斷和認知。
在當前的對外傳播中,中國境內的突發事件和災害報道更容易被外媒采用,這里有閱讀偏好的因素,因為災難和沖突是具有普世價值的東西,超越了文化和時空地域的障礙,同時也得益于近年來各地政府對突發事件和災害處理的日益透明。但是,災害和突發事件并不是中國的全部,西方主流報紙、電視和廣播的版面與節目時段也是有限的,要提高對外傳播中國的效果,我們必須加強對非災害和非突發事件類新聞的傳播技巧,特別是要提高日常報道中社會、經濟、政治、文化與科技教育類新聞與海外受眾的關聯度,提高這類新聞在海外媒體的落地率。
就中國新聞采訪國際知名學者和機構是增強貼近性的方法之一。由于海外對以政府為背景的國內媒體缺乏信任,如果報道中能夠經常出現國際知名學者和機構,就能改變中國新聞就是中國專家學者自說自話的局面,不僅使報道更加平衡客觀,也能夠拉近中國新聞與海外受眾的心理距離,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媒體的官方色彩。這種操作的關鍵是要爭取在新聞的第一落點就采訪到國際知名學者和機構,否則就會出現國內新聞對外播發與國外輿論反饋“兩張皮”的現象。在報道黨的“十七大”時,我們曾嘗到過甜頭。當時,胡錦濤總書記多次在報告中強調中共將“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旗幟,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只有社會主義才能發展中國”,并提出將“科學發展觀”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科學理論體系。此前就有外媒斷言這次會議將充斥各種政治口號。為了使關于“旗幟”和“道路”的對外報道言之有物,我們在會議期間遠程采訪了美國知名經濟學家、摩根士丹利亞洲區主席斯蒂芬-羅奇,又請多位黨代表從如何解決中國當前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問題人手分析,為什么中國要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科學發展觀”作為解決之道,為什么這面“旗幟”在新的歷史發展時期仍然具備很強的凝聚力和號召力。羅奇回答得很詳細,但是最點睛的話還是“科學發展觀的提出勢必會推動中國經濟實現從數量到質量的轉變……不管是什么主義,什么旗幟,只要能夠推動中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對世界就是貢獻,我個人都會鼓掌歡迎。”這篇稿件被香港《南華早報》、《肯尼亞時報》、英國BBc網站等境外媒體轉載,收到了很好的傳播效果。
除此之外,還應該挖掘國際新聞中的中國因素,把外國人作為對外傳播“中國模式”的重要資源,畢竟海外讀者更關心自己身邊人的所思所想。當前已經有很多國家開始借鑒和效仿中國的經驗,比如印度在研究中國貿易投資特區的經驗,越南則在關注中國國有企業的改革。塞內加爾總統阿卜杜拉耶·瓦德說過:“雖然西方國家抱怨中國推進民主改革方面步履緩慢,卻無法掩蓋中國人比批評者更具競爭力、更有效率、更能適應非洲商業環境的事實……不僅是非洲需要向中國學習,西方也有很多需要向中國學習的地方。”既然中國已成為經濟增長經驗的“輸出國”,我們不妨在對外傳播中多報道“輸入國”的聲音,用外國人和外國事來間接拓展中國的影響力。這其中的一個重點就是各國工商企業界,這個群體總體來說比較開放務實,如果中國經濟繁榮確實能令其受益,他們是會做出中肯的判斷的。比如麥肯錫就曾經發布過重估中國國有企業的報告,呼吁跨國公司“以更積極的態度去考量某些中國國有企業可能給全球性合作伙伴關系帶來的價值”,因為企業的所有權結構已不再是判斷其價值的真實合理標準,而私有權也并非是成功的保證。報告還對中國國企海外并購是由政府意志主導的判斷給予了糾正。長遠來看。對外傳播“中國模式”就是對外傳播中國,這會是一個持續攻堅的過程。新聞媒體也要不斷培養巧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