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齡是中國近代歷史上的重要人物,為中國革命和建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在對外傳播領域,她同樣功績顯著,不僅親自參與創辦了一系列對外傳播的刊物,例如,早期的《中國論壇》,《中國呼聲》、《保盟通訊》等和建國后的《中國建設》,還促成一批外國友好人士為中國的對外傳播事業奉獻心力。基于對中西兩種文化的深刻理解,宋慶齡形成了極具價值的對外傳播經驗、思想和理論。其中,與外國記者交流的技巧和策略對于當代對外傳播具有一定的啟發。
理解和支持西方記者在華的工作與事業
對于來華的西方記者而言,工作和事業是第一位的。宋慶齡非常理解這一點,也對他們的正當請求提供熱情的支持。而許多西方記者正是得到她的幫助后,才得以在中國順利工作,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同時也正確地傳播了中國的形象。美國著名新聞記者斯諾(1905—1972)是到陜甘寧革命根據地采訪的第一個外國新聞記者。而促成他這次行程的一個重要人物就是宋慶齡。1936年春天,他在前往根據地前與董健吾接頭用的暗號——半張5英鎊的鈔票,就是宋慶齡親自交給斯諾的。1937年10月,斯諾出版了《紅星照耀中國》(Red Star Over China,中文譯名《西行漫記》)一書,打破了國民黨政府對中共長達9年的新聞封鎖,用可靠的事實告訴全世界正直的人們:“原來還有另外一個中國啊!”這本書在世界上引起了轟動。它在英國出版,幾周內就銷售了10萬冊。后來,它被翻譯成十幾種文字出版,享譽全球。斯諾也從此由一個苦苦奮斗幾年不引人注意的小青年,一躍成為東西方都矚目的大記者。斯諾成名以后,一直牢記著是宋慶齡把他引上了一條人生的正確之路、成功之路。斯諾曾將他寫的《西行漫記》一書送給宋慶齡,他在該書的扉頁用英文寫下了如下的題詞:“你是中國第一個閱讀此書和第一個鼓勵我創作此書的人”,這表達了他對宋慶齡的無比崇敬之情。除了斯諾,史沫特萊、愛潑斯坦、小鮑威爾等西方記者在中國的工作都得到了宋慶齡的大力支持。
勉勵和贊賞西方記者報道事實與真相
對于來華的西方記者而言,報道事實和真相是他們的職業目標(盡管時常受到意識形態和其他因素的影響而發生偏離),熟悉西方文化的宋慶齡對此深有認識。因此,宋慶齡在與西方記者交往中,對于他們報道事實與真相的做法給予勉勵和贊賞,這也是她與西方記者交流的一個重要技巧。例如,1943年,美國《時代一生活》雜志記者西奧多·H·懷特(中文又譯為白修德)親眼目睹了河南省的大饑荒,他想要讓蔣介石知道這些慘狀并采取一些行動,但起初沒有成功,后來他在著作《尋找歷史》中這樣記述:“全靠(蔣的)二姨、孫逸仙圣潔的遺孀的幫助,……她堅持要這個獨裁者接見我。”宋慶齡還對他的報道計劃給予鼓勵:“我想對你建議,你再寫報道時要像對我談的時候一樣坦率和無所畏懼。如果對此而倒霉受罪,那也不要泄氣,否則局面就不可能有絲毫改變。”懷特所寫的關于河南饑荒的毫不留情的報道在《生活》雜志刊出后,宋慶齡很快就對這位記者大加贊揚。她在給緬甸前線理查德一楊少校的一封信中寫道,“我看這樣一來他要再來(中國)會有麻煩,但他如果知道他為中國人民辦了一件好事,他會感到欣慰的。”宋慶齡對于事實和真相的尊重贏得了許多西方記者的認可,他們紛紛撰文表達尊重和稱贊。例如,美國《時代》雜志1943年2月15日刊載了《中國:黑暗時刻》一文,其中稱贊宋慶齡是“小個子、有精神、堅貞不屈的孫夫人……是中國的民主良心”,1946年2月14日該雜志刊載《來自重慶的呼聲》一文,說“文雅的孫夫人……為她已故偉大丈夫的自由主義的、民主的綱領仗義執言”,如此等等。
新中國成立后,宋慶齡長期領導我國對外傳播刊物《中國建設》,報道事實和真相依然是她對該刊所有中外編輯記者提出的重要原則。例如,在中蘇關系破裂后、兩國政治論戰日趨激烈的時期,她仍堅持要《中國建設》在報道有關蘇聯的問題時尊重事實。據曾擔任該刊主編的愛潑斯坦回憶,1966年第1期《中國建設》的一張圖片說明寫道:“自力更生:由我國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自行設計和建造的吉林化工廠正在建設中。”她看后指出,這不是事實,這個工廠是在蘇聯援助下建設的。愛潑斯坦對此深有感觸,他說:“這一點在當時很多人并不總是能做到的。”宋慶齡在1962年1月為《中國建設》創刊10周年而寫的《真實報道的傳統》一文中說:“我通過《中國建設》,始終不渝地報道祖國的真實情況。我們也同樣不遺余力地報道世界人民為世界和平和社會主義而斗爭的真實情況。”
鼓勵和促成西方記者服務我國對外傳播事業
宋慶齡在我國早期對外傳播工作的重要貢獻之一就是團結、選用了一批西方記者參與我國的對外傳播事業。這些西方記者在掌握本國的情況、了解西方民眾的心理以及熟知語言文化方面都具有不可比擬的優勢,而他們的參與對于提升我國對外傳播的水準和效果具有重要作用。例如,武漢國民政府時期,宋慶齡就指導美國人蕾娜·普羅梅主編了《人民論壇報》。當時宋慶齡的許多文章、講話都發表在該報上,然后由蕾娜以該報的名義用電報給世界各大通訊社發稿。《人民論壇報》也逐漸成為武漢國民政府的重要對外傳播陣地。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愛潑斯坦。愛潑斯坦1937年起,擔任美國合眾國際社記者,后來,由于宋慶齡的推薦,愛潑斯坦到《香港抒刺西報》編輯部工作。1951年,《中國建設》開始籌備,愛潑斯坦是主要創刊人之一,在宋慶齡領導下工作。在當時的情況下,條件十分艱苦,那時北京還不具備良好的外文印刷條件,愛潑斯坦、邱茉莉夫婦不得不坐兩天兩夜火車,從北京趕到上海看清樣和簽字付印。1952年1月,《中國建設》出版創刊號,愛潑斯坦擔任執行編輯。1957年他申請加入了中國國籍。1979年擔任《中國建設》總編輯。愛潑斯坦為中國對外新聞傳播事業工作了60多年。
注重跨文化交流技巧與西方記者廣交朋友
宋慶齡童年時就讀于上海的“馬克諦耶女子學校”,一所有名的外國學校,受到完全西式的正規教育。1913年她在14歲的時候赴美學習,此后畢業于威斯里安女子學院。正是這種成長和學習經歷讓宋慶齡對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有著深刻的了解和認知,也為她日后在與西方記者交往時注重不同文化背景人士之間交流的技巧,她由此具備了與西方記者交流和溝通的高超技巧。例如,在與包括西方記者在內的西方人士相處的時候,她會采用很多西方的工作和社交方式。一位曾在宋慶齡領導下的中國福利會工作過的美國人西爾維婭·坎貝爾曾寫道:“這里的會議都很不拘形式。我們上星期天有一次精彩的野餐……她帶來了‘熱狗’(紅腸面包)和啤酒。并且談笑風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婦女……孫夫人一星期到辦公室兩次,我們常常進行自由的討論。”國民政府時期,她有時在自己家里為在華西方年輕人舉辦圣誕或其他晚會,邀請西方記者、美國士兵等參加。有一次,在一個晚會結束后,當時一位駐重慶的外國記者說,這些美國小伙子認為,“在他們在重慶參加過的所有晚會中,這一次是最棒的”。格雷厄姆·佩克記述她這些小型晚會說:“它們常常使人們度過愉快的夜晚——聚餐、交談,可能還跳跳舞。她很少談政治。”
除了她無與倫比的人格魅力,她的經歷和高超的交流技巧,為她贏得了許多終生不渝的外國朋友,其中就包括很多西方記者。美國記者史沫特萊就是其中一位。史沫特萊在1928年以《法蘭克福日報》和英國《曼徹斯特衛報》兩家記者的身份來到中國。她比宋慶齡大一歲,她們一見如故,像姐妹一樣。在當時的白色恐怖中,她主動擔任起保護宋慶齡的工作。史沫特萊后來為宣傳中國作出了重大貢獻,她寫了包括朱德的傳記——《偉大的道路》、《革命中的中國婦女》、《戰爭頌歌》、《中國抵抗》和《中國人的命運》等多部著作。此外,自從和宋慶齡結識后,她陸續把自己認為忠誠可靠、對中國人民友好的西方人士介紹給宋慶齡,例如路易·艾黎、白求恩和馬海德等。
美國的著名作家和記者,《紐約時報》副總編輯索爾茲伯里是宋慶齡后來新結交的朋友之一,宋慶齡的人格魅力以及與西方記者的交流技巧和能力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72年及以后來華時,索爾茲伯里和妻子夏洛特經常是宋慶齡的座上客。索爾茲伯里給宋慶齡寄報紙、刊物,還有他所有的著作,她為此感到高興。索爾茲伯里曾經評價宋慶齡說:“宋慶齡是美國和中國人民交往的紐帶,她是兩個偉大國家精華的象征。”
寬容面對和客觀評價西方記者是非功過
宋慶齡在與西方記者交往中是非分明、立場明確,也不失大度和寬容。對于為中國革命和建設做出過貢獻的西方記者,她敬重有加、終生為友,而對于那些功過兼有的人,她也不乏寬廣的胸懷。可以說,正是她的這份寬容和客觀,贏得了更多的西方記者和其他人士的信任和敬重。約翰·B·鮑威爾(老鮑威爾)自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在上海出版英文雜志,擔任主編。他早期傾向孫中山及1924—1927年的中國革命,但后來卻滑向蔣介石一邊。不過他仍然發表左派的觀點,包括宋慶齡的文章,由其擔任主編的雜志還是最早發表斯諾關于中國紅軍及毛澤東的報道的報刊之一,該雜志還刊登過史沫特萊的文章。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由于公開反對日本的侵略,被日本人逮捕入獄多年,因壞疽失去了雙腳。在以后的中國內戰中,他強烈親蔣,同兒子小鮑威爾采取了不同立場。宋慶齡并不忘記他過去多年中所發揮的進步作用,老鮑威爾去世后。她在給小鮑威爾的唁函中說,“您的父親的去世對他在中國的許多朋友來說,是一個巨大損失。”另一個例子是美國記者尹羅生。尹羅生1910年出生于美國紐約的一個猶太人家庭,1930年來到中國,在上海兩家英文報紙《大美晚報》和《大陸報》擔任記者、編輯,經史沫特萊介紹認識了宋慶齡。1932年他擔任英文《中國論壇》的主編。當時《中國論壇》憑借在公共租界辦理的執照得以公開存在,承擔了其他進步報刊難以起到的新聞傳播作用。宋慶齡當時充分利用這一英文對外傳播的陣地。發表了許多重要文章。后來,尹羅生成為托派極左分子,再后來又向右轉,在美國成為替官方服務的教授。但是宋慶齡一直沒有忘記他曾經為中國革命和進步事業做出的貢獻。新中國成立后,宋慶齡還鼓勵他重訪中國。尹羅生后來同妻子維奧拉·魯賓遜來華時,宋慶齡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此外,還有美國老記者蘭德爾·古爾德。他在1927年武漢政府時期曾為宣傳宋慶齡及她的政治觀點做了許多工作。但后來他改變了政治立場。到了麥卡錫時代,蘭德爾·古爾德竟然與當局沆瀣一氣。1979年他同妻子都因老病侵尋而雙雙死去。(他先開槍打死了妻子,然后自殺。)宋慶齡聽到這個消息后非常傷感,并回憶起他曾經對中國革命以及她個人有過的一些善舉。她在1980年寫給愛潑斯坦的信中說道:“我在莫斯科時(1927—1928年),因為朋友們都忙于公事,所以我非常寂寞,又沒有什么英文的讀物來消磨時間,他是唯一給我寫信的人。”
隨著中國國情和國際局勢的變化。現在中國對外傳播的環境和任務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宋慶齡先生處理與西方記者關系的一些技巧和策略依然可以在當今的對外傳播中應用,應理順與他們的關系進而提升我國對外傳播的效果。
我們需要借鑒宋慶齡先生的技巧和策略,對西方記者的文化背景、新聞理念和運作模式有充分的認識,對他們的職業追求有一定的理解,結合當今實際運用正確的技巧和策略。由此一來,我們能夠在與西方記者的“博弈”中把握主動,并促成他們在我國對外傳播中發揮積極、正面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