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論語》作為儒家學派的經典著作,歷代以來對它的注疏真可謂汗牛充棟,然而由于《論語》文字的久遠,以及各自時代的局限和自身出發點的不同,對《論語》文句的解釋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歧義。本文擬從《論語》編撰者編撰論語的目的出發,對《論語》中“賢賢易色”“犬馬,皆能有養”等語句做一點考察與辯證,希望能夠作出一些符合孔子一貫主張的說明。
關鍵詞:賢賢易色 犬馬 有養
《論語》作為儒家學派的經典著作,歷代以來對它的注疏真可謂汗牛充棟,如《論語注疏》《論語正義》《論語集釋》《論語今讀》《論語新校釋》等等。然而由于《論語》文字的久遠,以及各自時代的局限和自身出發點的不同,對于《論語》文句的解釋在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歧義。本文擬從《論語》編撰者編撰《論語》的目的出發,并結合各時代《論語》注疏,對《論語》中“賢賢易色”“犬馬,皆能有養”等語句做一點考察與辯證,希望能夠作出一些符合孔子一貫主張的說明,如有不妥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一、賢賢易色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日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對此句中“賢賢易色”的解釋,歷來見解不同,現摘錄各家解釋如下:
(一)漢·孔安國:言以好色之心好賢則善。邢疏:“賢賢易色”者,上“賢”,謂好尚之也。下“賢”,謂有德之人。易,改也。色,女人也。女有姿色,男子悅之,故經傳之文通謂女人為色。人多好色不好賢者,能改易好色之心以好賢,則善矣。故曰“賢賢易色”也。
——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論語注疏》第8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十三經注疏》(標點本)
(二)梁·皇侃《義疏》:又一通云:上“賢”字,猶尊重也。下“賢”字,謂賢人也。言若欲尊重此賢人,則當改易其平常之色,更起莊敬之容也。
——程樹德《論語集釋》第31頁,中華書局1990年版
(三)清·劉寶楠:宋氏翔鳳《樸學札記》:“三代之學,皆明人倫。賢賢易色,明夫婦之倫也。《毛詩序》云:‘《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尤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此賢賢易色,指夫婦之切證。”陳氏祖范《經咫》、管氏同《四書紀聞》略同。今案:夫婦為人倫之始,故此文敘于事父母、事君之前。《漢書·李尋傳》引此文,顏師古注“易色,輕略于色,不貴之也。”《公羊》文十二年傳:“俾君子易怒。”何休注:“易怒,猶輕惰也。”是易有輕略之義。又《廣雅·釋言》:“易,如也。”王氏念孫《疏證》引之云:“《論語》‘賢賢易色’,‘易’者,如也。猶言好德如好色也。”此訓亦通。
——劉寶楠(《論語正義》第20頁,中華書局1990年版
(四)楊伯峻《論語譯注》在譯文中解釋為:“子夏說:‘對妻子,重品德,不重容貌。’”
——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1988年版
(五)黃懷信:賢賢易色,舊有數解:(1)尊重賢人,改易其平常之色;(2)以好色之心好賢;(3)改易好色之心以好賢;(4)娶妻重德不重色。今人多從后說。今按:后三說皆以“色”為女色,實不可信,后說為甚。賢賢與女色不相涉,色與學無關聯,且學者未必皆能“易”色。釋前“賢”為動詞與古語法可通,“賢賢”即以賢為賢,敬賢也。然而人敬賢未必就能易色,唯有當面見之,方能改易,是(1)說亦不可信。又釋“易”為輕,與“賢”不對,“賢”無重義。“易”必是改易之義,故“賢賢”必當作“見賢”。“賢”從“取”得音,“臤”音堅,亦見母字,韻相轉,故誤。見到賢者而改變其容色,正是見賢思齊、謙虛向善,和好學上進的表現,故日亦謂之學矣。若言女色、妻室,則與“學”無關。
——黃懷信《論語新校釋》9頁,三秦出版社2006年版
(六)李澤厚《論語今讀》將“賢賢易色”譯為“重視德行替代重視容貌。”
——李澤厚《論語今讀》36頁,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此“賢賢易色”有兩個分歧點:第一,其中第二個“賢”字,有人將其解釋為“賢者”,又有人將其解釋為“賢德”。然而從整句看來,講的都是人,因此解釋為“賢者”較為確當。第二,“色”字,有不少人解釋為“美色”或“女色”,唯有皇侃《義疏》作神色講,從整句看來,“竭其力”“致其身”“言而有信”都是講誠敬的態度,由此作“改易其平常之色,更起莊敬之容”解,更為合適。
二、犬馬,皆能有養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
至于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一)漢·包咸:犬以守御,馬以代勞,皆養人者。一曰:“人之所養,乃至于犬馬,不敬則無以別。”《孟子》曰:“食而不愛,豕畜之。愛而不敬,獸畜之。”
——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論語注疏》17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十三經注疏》(標點本)
(二)清·李光地:如舊說犬馬能養,則引喻失義,圣人恐不應作是言。且能字接犬馬說,似非謂人能養犬馬也。蓋言禽獸亦能相養,但無禮耳。人養親而不敬,何以自別于禽獸乎?
——李光地《讀論語札記·為政篇》“子游問孝”章“綠猗堂藏”《無求備齋論語集成》第20函,臺灣藝文印書館1966年版
(三)清·劉寶楠:包氏慎言《論語溫故錄》:“犬馬二句,蓋極言養之事。雖父母之犬馬,今亦能養之也。《內則》:‘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至于犬馬盡然,而況于人乎?’此敬養兼至,故為貴也。若今之孝者,不過能養,雖至于父母所愛敬之犬馬,亦能養之,然只能養父母,不能敬也。何以別,謂何以別乎今也。《鹽鐵論·孝養篇》:‘善養者,不必芻豢也。以己之所有,盡事其親,孝之至也。故匹夫勤勞,又足以順禮,歌菽飲水,足以致敬。孔子曰:“今子孝者,是謂能養,不敬,何以別乎?”故上孝養志,其次養色,其次養體。貴其禮,不貪其養,禮順心和,養雖不各,可也。’”此引《論語》以“不敬”句與“能養”句聯文,則“別”為別乎今之孝者,此一說也。翟氏灝《考異》引《坊記》之文,謂《坊記》唯變犬馬為小人,余悉合此章義。《荀子》云:“乳彘觸虎,乳狗不遠游,雖禽畜,知愛讓其所生也。”束皙《補亡詩》:“養隆敬薄,惟禽之似為子者,毋但似禽鳥知反哺已也。”皆與《坊記》言通,此又一說也。先兄五河君(輯錄者按:劉寶樹)《經義說略》謂《坊記》“小人”,即此章“犬馬”。《公羊》何休注:“言大夫有疾稱犬馬,士稱負薪。犬馬負薪,皆賤者之稱,而大夫士謙言之。”《孟子》:“子思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馬畜僅也。’”然則犬馬謂卑賤之人,若臧獲之類,此又一說也。諸說當與注前義并存。
——清·劉寶楠《論語正義》第50頁,中華書局1990年版
(四)李澤厚在其《論語今讀》中將此句譯為“子游問如何是孝?孔子說:‘今天所謂孝只講能夠養活父母。人也一樣養活狗、馬,不尊敬那有什么區別?’”
——李澤厚《論語今讀》56頁,安徽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如上關于“犬馬,皆能有養”的解釋有二:一是解為犬馬養人,這種解釋甚有牽強附會之嫌,犬馬只能供人役使,怎么能說是養人呢?就此點錢穆先生在其《論語新解》做了如下辨正:“以養字兼指飲食、服飾兩義,已嫌曲解。且犬馬由人役使,非自能服侍人。果謂犬馬亦能養人,則徑日犬馬皆能養可矣,何又添出一‘有’字?”二則釋為人養犬馬,此義頗豐。從《孟子·盡心上》:“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弗敬,獸畜之也。”可知:由古至今,只是簡單地滿足人們吃飽穿暖稱不上真正的“孝”,方“敬”可也。
除此二例外,《論語》中還存在諸多歧解,如“犁牛之子驛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等句。限于篇幅原因,本文暫不作輯錄與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