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徐遲將《瓦爾登湖》譯介至中國,梭羅的生態(tài)思想開始在中國的土地上展現(xiàn)出神奇的一抹。后伴隨著西方存在主義、生態(tài)美學等思潮的熏陶濡染,中國人也越來越重視對“大地”的用心,對“家園”的關懷。海德格爾曾將人所追逐向往的“生存處境”比作“家園”,將人對“此在”(人的存在)的皈依比作“還鄉(xiāng)”。而在他的身后,另一個人卻用了人們更熟悉、更親切的比喻作了一個全新角度的闡釋——那就是???,那就是“呵護你的身體”!
福柯是20世紀法國結構-后結構主義代表人物之一,生存美學是其晚年所極力倡導的重要課題。在其《知識的意志》、《自身的呵護》等論集中,??聦⑷俗陨淼纳眢w提升到了一個超越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重要位置,“身體”便成為其生存美學思想和實踐的一個重要維度。??略f,“呵護自我的身體,具有道德上的優(yōu)先權。”人類所棲居的環(huán)境就是人類自身最深刻、最重要、最本原的身體,人惟有善待自己的身體,才能夠善待自己的“人”,也唯有如此,才能善待自己的“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人若要活得精彩,就要為自己的“身體”賦魅,人若要詩意的棲居,就要為生存的“大地”賦魅。形形色色的各種大自然生命,都在呼喚著人類的“作為”意識,要以一種高調(diào)的思索來“賦予”大自然以具有神性的“魅”的意味,充分行使來自于“身體”情結的“道德優(yōu)先權”,使人與大自然(自己的身體)的關系具有本體論的優(yōu)先地位。這實際上是建立在對現(xiàn)代化負面影響反思超越的基礎上,要求建立一種從自我開始的藝術化(審美的)生存方式。
而作為生態(tài)思考動力之一的“生態(tài)文學”創(chuàng)作,又何以能在學理和實踐上深入自己的“身體”呢?大家都在努力。前不久,一些人開始關注生態(tài)文學創(chuàng)作者之一的作家徐剛,他以詩人的才華和激情進行生態(tài)文學的創(chuàng)作,寫出《綠夢》、《中國:另一種危機》、《守望家園》、《地球傳》、《大地之門》等多部作品??梢哉f,“在西方文學界創(chuàng)作得如火如荼的生態(tài)文學,在中國,總算有人接應了”。這說明,生存在大地上的國人,終于開始關注并呵護人類自己的處境了,一方面是對外界自然的關注,另一方面則恰是對人類特有的“身體”的關注。而這種現(xiàn)象絕非孤立和偶然,在世紀之交重新將人類的身體和生存納入哲學和文學的雙重領域,自也有其學理依據(jù)的:存在主義和現(xiàn)象學不一直在強調(diào)打破人對自然客體的二元對立關系,進而提倡“主體間性”嗎?當下環(huán)境美學不也一直將學科定位在“人在環(huán)境中”的雙向主體關系嗎?這也恰如人本身與自己的“身體”之間的關系——人的身體是人為本身的第一證據(jù),即“人在人的身體中”!人如此,自然如此,生存如此!
重讀徐剛20年前的《伐木者,醒來!》,我們?nèi)钥梢詾檫@位生態(tài)文學創(chuàng)作的先驅(qū)者所發(fā)出的棒喝之音而感到隱隱戰(zhàn)栗,這位生態(tài)文學的“孤獨戰(zhàn)士”終于喚醒了一批掙扎在傳統(tǒng)與先鋒之間的奧德賽勇士。隨即涌現(xiàn)了諸如喬邁(《中國:水危機》)、黃宗英(《沒有一片綠葉》)、劉心武(《青箬溪之戀》)、葉楠(《大溝》)、趙大年(《玉蝴蝶》)、陳建功(《放生》)等綠色生機的建造者,預示了中國大地上國人“身體意識”的復醒與高揚。中國的生態(tài)文學創(chuàng)作也漸漸的復歸至身體之根、文化之根、存在之根。
承接自身的綠色思緒,徐剛將對于人類生存的思考與關切灌注到以后的每一部作品之中。在其新著《大山水》之中,徐剛與時俱進地完成了一個新的超越,他將“身體”與“生存”的氣息滲入到地球上每一個生存者的內(nèi)心深處,更將“自我”與“非我”的和諧游戲觀念烙入每一個大地之子的終極關懷。他把自己20多年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探索,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注視,對大山水與人類文明千絲萬縷的牽縈,在鄂爾多斯這片大地上伸展,引入一個令幾代人永不止歇的反思:“當別的萬類萬物安全時,人類才安全!”這無疑是對人類中心主義強有力的反撥,使各種生命存在者都以一種樸素的身體情結進行主體間的交流,從而在天空之下、大地之上,尋找到人類企及已久的“生存神性”?!拔胰砸诘厍蛏戏盘枴獰o論我的聲音是多么細小”,徐剛如是說,他堅信人類的身體不會走向超驗的麻木,他堅信生存的身體是一個無限創(chuàng)造的場域。正是這種基于身體意識的“道德上的優(yōu)先權”為他提供了不斷呼號、不斷行走的動之源與力之源!
生態(tài)文學是大地的文學,是使身體詩意生存的文學,更是喚起個體“呵護自身”的文學,很難想象一個不重視身體生存的個體能夠產(chǎn)生什么高貴的理性思想。和他在《大山水》中的思考一樣,徐剛反復講述,大自然是人類生存發(fā)展的根本依托,大山水中流淌出來的決不僅僅是養(yǎng)育中華民族的江河水,更流淌出我們民族文明的傳承。誠如其然,倘若無視身體的自由和諧,那么生存何在?文明何在?山為肌質(zhì),水為血脈,只有大山水的生機與澄明,才會使人類文明折射出高貴的靈韻,為生存,為康健。著名文學評論家李炳銀說:“在我們的作家中,難得有人像徐剛這樣十幾年里為了人類廣大的利益,為了一部意在使世人解朦啟惑的書,遠離世俗,博集資料,輸入學理,磨杵成針。”徐剛筆端的的意義正在與為人類的身體進行細致的理療與呵護,燎絕癥,起沉疴,使人類賴以生存的生命本體煥發(fā)出本應有的光芒。
從??碌叫靹?,我們看清了個體身體由覺醒到創(chuàng)造、由呵護到賦魅的提升過程,它的意義也正在于對個體生存境遇的無限關懷。在當下,作為在世生存者與文學接受者的雙重身份,我們應該做的不只是要呼吁,更重要的是不斷的建設和發(fā)揚,希望中國當代文壇上不斷出現(xiàn)徐剛這樣不斷播撒綠色希望的、營建綠色家園的智者。徐剛的智慧正在于對作為生存根基的“身體”的啟示,讓詩意棲居著的大地之子除了有一個可以回歸的“家園”無限向往、無限歸趨之外,還有一個完善的“身體”可以讓人詩意的呵護、詩意的賦魅!山花爛漫,大地無垠,希望身體不再孤寂,希望徐剛不再獨行!
作者簡介:
施慶利,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