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量詞“位”的泛用

摘 要:近年來，量詞“位”的使用已經突破了現有的規范，出現了很多新的用法，使用范圍也逐漸擴大，我們把這種現象稱作量詞“位”的泛用。對于量詞“位”的種種泛用現象，有的要加以肯定，有的要加以規范，有的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關鍵詞:量詞 位 泛用

量詞“位”在很多辭書和語法書中被認為是指稱人的量詞，并且含有敬意。如《現代漢語詞典》把量詞“位”解釋為:“用于人(含敬意):諸位，各位。”《辭海》把它解釋為:“稱人的敬詞，如:三位來賓”。根據這一解釋，語法界對量詞“位”的使用達成了一個普遍認識:量詞“位”用于指稱自身以外、并值得尊敬的人，帶有濃郁的書面語色彩。因此，對于近年來出現的量詞“位”修飾說話人自身或者修飾非褒義對象的情況，許多語言學家將其批評為量詞“位”的誤用和濫用。但筆者認為量詞“位”之所以出現這些新的用法，是社會和語言發展的結果，在規范的同時，對于一些已經得到普遍認可的新用法應予以肯定。

考察中國現有文獻，我們發現量詞“位”被用于稱人量詞最早出現在元代。元曲《誤入桃源》一折有云:“二位可通個姓名，現居何處?”通過分析我們不難發現其中并不包含說話者的敬意。由此可見量詞“位”產生之初，是不含有敬意的。此后的明清小說中，量詞“位”才逐漸表現出說話者的敬意。發展到后來，量詞“位”成為了有文化、有素養人群的專屬用詞，與說話者的教養、文化層次相聯系，量詞“位”的使用范圍就進一步縮小，量詞“位”之后的名詞大多具有了褒義的語義特征，久而久之，這些就構成了量詞“位”的規范性用法。隨著社會的進步和人們綜合素質的提高，量詞“位”逐漸打破了現有的使用規范，出現了很多新的用法，我們把這種現象稱為量詞“位”的泛用。

筆者通過考察發現量詞“位”的泛用主要有以下兩種情況:

第一，量詞“位”用于自稱或包括自己在內的一些人。例如:

(1)服務員:“先生您幾位?”顧客:“(我們)三位。”

(2)今天由我們二位給您說段相聲。

(3)假如我是一位航天飛行員。

(4)我是一位計算機編程人員。

對于例(1)中量詞“位”的用法我們已經司空見慣，可以把它看作是量詞“位”的順勢用法。因為在日常的問答對話中，我們回答問題的思維很容易受到問答者問話方式的制約，于是回答問題時就容易順著問話者的思維進行回答。當服務員問“幾位?”時，我們很自然地反應出回答問題的句式應該是“×位。”陸儉明先生針對這一語言現象提出了“應答協調一致性”的會話原則，筆者認為這很好地解釋了量詞“位”的這種用法。例(2)也是量詞“位”的常見用法。在說話過程中為了表示對同伴的尊重，而在稱說時又不便于排除自己，所以只好仍用“位”，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量詞“位”的連帶用法。從語言會話角度看，這符合了會話的禮貌原則。例(3)中“位”的用法也是新近出現的，很多語言學家認為這屬于量詞“位”的誤用，因為量詞“位”一般不能單獨指稱自己，容易給人一種自傲的感覺。但筆者認為，說話者之所以用“位”而不用“個”，主要是為了表達對航天飛行員的一種敬重和向往，所以這種用法并不違反量詞“位”的使用規范，應該給予肯定。例(4)同樣也是一種備受爭議的用法，如果脫離上下文語境，很多人會認為這種用法不妥當，因為這里的“位”在功能上完全等同于量詞“個”，量詞“位”的用法被隨意泛化了。筆者也認為這種用法值得商榷，要視具體語境作具體分析。

第二，有些情況下，量詞“位”的使用已不再表示明顯的敬意。例如:

(5)這位小朋友很聰明。

(6)一位吸毒人員的心靈告白。

(7)正如去年雖然出了兩三位高等華人，而別的人們還是“下等”的一般。

(8)一位長相丑陋的女子正在和一個老太太吵架。

(9)某位家長要求老師就體罰一事作出公開道歉。

例(5)中的說法如今也比較常見，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量詞“位”的抬舉用法。當然這句話沒有表現出說話者明顯的敬意，而更多的是表達了說話者對“小朋友”的一種親昵。由于把所指對象以“朋友”相稱，那么使用“位”也就順理成章了。

例(6)中對于“吸毒人員”，說話者也用了“位”來指稱，很明顯，這里并沒有表達出敬意，卻體現了說話者的文化修養和素質。這也反映出隨著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人們的個人修養也在逐步提高，更加注意自己的語言文明和語言品位了。

例(7)是魯迅先生在《華蓋集續篇·馬上支日記》里的用例。魯迅先生的雜文一直以犀利著稱，這里很明顯不是為了表達敬意，相反卻起到了一種反諷的修辭效果。有時為了表達說話者的輕蔑態度，說話者也會選擇使用量詞“位”來指稱說話對象，如“呦，原來是你那位丈夫呀!”

例(8)中女子前面有“長相丑陋”作修飾語，已經含有貶義色彩，毫無敬意可言。筆者認為這里的“位”功能相當于“個”，而且因為后文已經用了“個”，于是為了避免行文呆板，作者把兩個量詞交替使用，使文章富有變化。

例(9)可以看成量詞“位”的習慣用法，“某位”已經成了一個固定短語，廣泛地使用于日常生活和文學作品中，很多時候已經不再表達敬意。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量詞“位”的使用經歷了一個由縮小到擴大的過程，這是符合社會和語言的發展規律的。量詞“位”產生之初并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使用規范，但后來逐漸形成了量詞“位”只能用于指稱值得尊敬的人的規范，并且多為文化修養較高的人所使用。發展到現在，由于社會的進步，量詞“位”又逐漸地平民化，使用人群的擴大隨之帶來的是使用范圍和語義的擴大，從而導致了量詞“位”逐漸向量詞“個”靠攏。對于一些語法上或修辭上能夠解釋的用法，我們應當予以肯定，但泛用不等于濫用，如一般情況下貶義名詞前不能用量詞“位”修飾，指稱自己時一般也不用“位”。總而言之，量詞“位”的泛用是一種新的語言現象，有的要加以肯定，有的要加以規范，有的還需要進一步觀察。但從整體上看，泛用屬于一種積極的現象，因為沒有詞的泛用，就沒有詞義的擴展，也就沒有語言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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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瑩 北京語言大學對外漢語研究中心 100083;程樹銘 常州 江蘇技術師范學院教務處 213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