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反腐,現代人常會提到“制度建設”。為了有說服力,又喜歡拿古代的事來作例證,動輒說中國傳統社會只講人治。
其實,這都是不折不扣的想當然。設計出一種監察官吏的制度,使官員在監督之下奉公守法,在中國有悠久的傳統。春秋戰國時期的“御史”一職已兼有監察的職責。到了秦朝,“御史大夫府”成為專門的中央監察機構。漢承秦制,在中央設御史府(臺),在地方設立十三部刺史,并首開先河,制定了監察法規《監御史九條》和《刺史六條》。此后,中國古代監察制度日益嚴密。
但是,再嚴密的制度也是要用來執行的,要具有操作性。不然就僅僅是“看上去很美”。明朝朱元璋創立的“民拿害民官吏”制度,就是一個例證。
“民拿害民官吏”載于朱元璋晚年制定的特種刑法《大誥》中。它的出臺。是因為朱元璋此前頒布的“嚴禁官吏下鄉”的命令沒有得到很好的執行,所以對“違旨下鄉、動擾于民”的不法之徒,和舞文弄法、欺壓良善的貪墨之吏,他下令允許民間年高德勛的百姓率領青壯年將其綁縛,押到京城,而且誰也不能阻擋。
“民拿害民官吏”這個制度,其制定初衷無疑是好的,但因此而不許官吏下鄉,卻又是因噎廢食。官員是否擾民,關鍵不在于是否下鄉,他不下鄉,難道就不會擾民害民了嗎?清末著名法學家沈家本對此有過抨擊。首先,該制度缺乏由下而上的制度保障。其次,對百姓來說,可操作性并不強,而且風險非常大。雖然《大誥》中沒有明確,如果民拿害民官吏,查證不實的話,對這些百姓該如何處理,但考慮到歷代對“誣告”懲處極為嚴厲的常規,可以想像,任何一個百姓,在拿獲害民官吏、綁赴京城的路上,必然都是惴惴不安的。
也許正是緣于這些因素。“民拿害民官吏”制度并沒能夠普遍而有效地施行。據史籍記載,真正被“刁民”拿獲的官吏不過兩三例而已。而且只是些不入流的小吏罷了。
從“民拿害民官吏”制度最終的有花無果,我們可以看到制度的另一面:如果缺乏相應的配套制度和可操作性,單靠個人拍腦袋就制定制度。哪怕這個人很權威,哪怕這個制度“看上去很美”,其難達初衷幾乎是一定的。
(摘自《雜文選刊》2009年6月上原標題為《有花無果的“民拿害民官吏”》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