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反”

2009-04-29 00:00:00謝培培

現代語文 2009年10期

摘要:“反”的本義是“攀引”，在古文字中它與“”(攀)是異體字的關系。《說文解字》對“反”的解釋為“覆也”，是“攀引”義的引申義。后人造“扳”字以承擔了“反”的“攀引”本義。

關鍵詞:反攀引本義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釋“反”為:“反，覆也，從又、。”我們以為這里許慎對“反”的解釋并不是“反”的本義。

甲骨文中“反”字作“”“”，金文中“反”字作“”“”“”“”，由此可以看出，古文字中“反”字皆從“又”。“反”字從又從，“又”為手形，為山崖石巖，意思就是人以手攀援山崖。《說文解字》部云:“，引也，從反。或作‘’(今字作‘攀’)。”“”像兩手向外攀引之形，是個象形字。而“反”則是個會意字，攀引之手和所攀之崖二者俱備。可見，“反”與“”雖然造字方法不同，但從形體上分析意義完全相同。所以，我們以為上古“反”與“”是異體字的關系，本義當為“攀引”。

再者，經傳古文中有“扳”字。《玉篇#8226;手部》有云:“扳，攀。”《廣雅#8226;釋言》:“扳，援也。”《隱元年公羊傳》:“隱長又賢，諸大夫扳隱而主之。”何休注云:“扳，引也。”這里“扳”訓為“引”，與《說文解字》中“”字之訓完全相同。《禮記#8226;喪大記》注云:“承念哭者，哀慕若欲扳援。”《釋文》云:“扳本又作攀。”《楚辭#8226;嚴忌<哀時命>》:“往者不可扳援兮，來者不可與期。”洪興祖補注:“扳，與‘攀’同。引也。”《漢語大字典》對“扳”的解釋是:“同‘攀’。攀援，攀附。”《莊子#8226;馬蹄篇》云:“鳥鵲之巢可攀援而窺。”《釋文》云:“攀又作扳。”這些都說明“扳”與“攀”是完全同義的。而“攀”也即《說文解字》中所說之“”，或作之。所以，“扳”與“”完全同義可證。而“扳”實則是“反”后起的加了偏旁的孳乳字。從字形上即可看出“扳”是“反”加了提手旁之后所形成的字。我們知道，“反”字本身已經帶有表示“手”的“又”了，又為何再加上表示手的“”呢?我們來看幾個例子:“益”的本義就是水滿而出，它的古文字形體中就已經含有“水”的形象了，后代反而用加上水的“溢”來表示“益”的本義。原因是隨著時代的發展，“益”有了其他的引申義，而且其引申義用得更為頻繁，所以就用“益”的引申義表示了它的常用義，反而用加了“氵”偏旁的“溢”來表示“益”的本義。同樣道理的還有“困”和“”、“嗇”和“穡”(“來”即麥，“穡”有“來”又從“禾”)等等。正如楊樹達先生所云:“凡會意加形旁之字，必蹈重復之病。”“溢”為“益”重水，“”為“困”重木，“穡”為“嗇”重“禾”，而“溢”“”“穡”反而分別表示“益”“困”“嗇”之初義。同樣道理，“扳”從手，而“反”本身又含有“手”(“又”)，所以“扳”正是“反”重手之后起字，“扳”表示的正是“反”的本義。從而可知“反”的本義正是“扳”。前面已證“扳”與“”完全同義，所以“反”的本義正與“”相同，是“攀引”之義。

從聲韻上來看，“反”“”二字，二者同在古韻“元”部。《詩經#8226;齊風#8226;猗嗟》云:“四矢反兮。”“反”《韓詩》作“變”。《詩經#8226;小雅#8226;賓之初筵》中有:“威儀反反。”“反反”，《韓詩》作“板板”。《莊子#8226;秋水》有云:“是謂反衍。”《釋文》云:“‘反’本作‘畔’。”按照唐作藩《上古音手冊》，上古“變”屬元部，“板”也屬元部，“畔”亦屬元部，可知“反”上古當屬元部無疑。因為“攀”亦屬古韻“元”部，所以“反”和“”古韻相同。從《上古音手冊》可知，“反”屬幫母，“攀”屬滂母，所以“反”“”為幫滂旁紐的關系。“攀”為平聲無疑，而今音中“反”卻讀為上聲，為何?其實，上古音里“反”本來就讀平音。《漢書#8226;雋不疑傳》有云:“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如淳曰:“反音幡，幡，奏使從輕也。”又《漢書#8226;張安世傳》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漿邪?”師古云:“‘反’讀曰‘翻’。”《廣韻》平聲十三元附袁切下有“反”字，云:“斷獄平反。”可知，古音“反”與“攀”一樣，皆為平音。由上可以看出，上古音中“反”與“”韻部相同，聲紐為旁紐關系，聲調又一致，可知古音中二者讀音是基本相通的。

以上可證，“反”與“”在上古音義皆相同，所以說二者是異體字的關系，“反”正是“”的或字。因此，“反”的本義當為“”的本義，即“攀引”。

“反”既然與“”為音義相同的異體字，從象形字“”的形象上可以看出，它像兩手向外攀引之形，此時兩手必然外向相反，而會意字“反”是人以手攀崖，所以也必然反向其手。因此，后來“反”字引申出“相反”之義，與“正”相對，為“反覆”。后又為“違背”、為“還歸”、為“反對”、為“反叛”等等，皆是在此“反覆”義基礎上引申孳乳而來的。可見，“反覆”之義是“反”的引申義，許慎正是只說出了“反”的這個引申義，而沒有揭示出其本義。后來，因為“反”的“反覆”義盛行，并且在此基礎上又引申出了許多其它的意義，甚而成為常用義，就反而顯得其“攀引”義衰微了。之后正如本文前面所言，后人“蹈重復之病”，于“反”上加“手”，又創“扳”以代表“攀引”之義，久而久之，人們反而更多用“扳”來表示“攀援”義，“反”便逐漸乃至徹底放棄“攀援”義于“扳”，而專司“反覆”義了。所以，應該說“反”的初義是“攀引”，其后義是“反覆”;“攀引”義的初形是“反”，其后形是“扳”。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反”的本義是“攀引”，而許慎《說文解字》所言的“覆也”乃是“反”的引申義。古文字中“反”與“攀引”義的“”(攀)是音義相同的異體字關系。后來人們創造“扳”以表示“反”的本義“攀引”，而“反”則以引申之義“反覆”為常用義，并在此基礎上引申出了更多我們所熟悉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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