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語“老實說”的功能分析

摘 要:日常言語會話中存在很多話語標記語，本研究以漢語中的“老實說”為對象，依托中國傳媒大學有聲媒體語料庫，以RCRS工具檢索出來的2006年廣播電視的真實語料為例，根據施事主體的不同將“老實說”分為兩種情況:說話人“老實說”和說話人之外的人“老實說”。根據“老實說”在話語材料中的位置總結出它的使用模式，從這兩個維度重點探討它在語境條件下的語用功能，旨在揭示其使用模式和語用功能之間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本研究指出，“老實說”這類標記語在具體語境中有著功能上的多樣性以及實際應用中的靈活性，值得人們去關注。

關鍵詞:話語標記語 老實說 語用功能

一、引言

話語標記語(discourse markers)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話語現象，是一些在交際中具有一定語用功能的詞語或結構[1](P145)。近年來，話語標記語的研究已經成為國內外會話分析和語用研究中的一個熱門課題。雖然對它的名稱還沒有定論，但學者們對它已有一個共同的認識，那就是，話語標記語在語法上不與話語中其他成分發生結構關系，在語義上不對話語的命題內容和真值條件構成影響，但卻有一定的語用功能，在言語交際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本文以漢語會話中出現的“老實說”這一話語標記語為對象，通過對話語真實語料的分析，發現“老實說”根據“說”的施事主體不同可以分為說話人“老實說”和說話人之外的人“老實說”兩類，并全面解讀“老實說”在話語中的使用模式和在語境中的語用功能。本文所采用的語料全部來自中國傳媒大學有聲媒體語料庫2006年廣播電視全年的語料(筆者對部分語料的標點稍做處理)，采用的檢索工具是RCRS。2006年全年的廣播電視語料是13735個，“老實說”在43個文件中出現了54次。經過筆者排查，發現有10次轉寫錯誤，有1次是重復信息，最后得到的有用語料是43個。

二、“老實說”的句法結構和語義認知

從語法角度看，“老實說”可以看作是一個省略了主語的短句。它在句中是一個獨立成分，可以去掉，但不影響整個句子意思的完整性。在句法成分方面，它是被作為“插入語”來劃分的。在言語交際活動中，它出現的位置比較靈活，可以出現在話語的開頭和中間，也可以出現在話語的末尾。如:

(1)老實說，我沒想到七日①有這么大的號召力，這么多人都通過七日來幫我們。(北京電視臺《7日7頻道》0702②)

(2)現在是應該說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老實說，還沒有進入到這個狀態里面。(廣東電視臺《人在他鄉》0408)

(3)不僅如此，他還幫著妻子一起尋找孩子的生父，希望讓妻子能和前夫再生一個孩子，好給女兒進行骨髓移植。老實說，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這一點，這位父親，夠爺們!(中央電視臺《馬斌讀報》0719)

(4)黃可磊:我如果做這個乙方的律師的話，不瞞你說，這個官司我很難打贏，我老實說。(上海東方電視臺《東視廣角》1114)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老實說”在話語中的分布狀況。需要說明的是，我們把例(3)的“老實說”也看作是位于話語之間，雖然它是位于一個句子的開頭，但卻是在說話人所說話語的中間出現的。經過我們的統計，在43個樣例中，位于話語開頭的有9個，位于話語之間的有33個，位于話語末尾的有1個。

從語義角度來看，“老實說”的本意是“按照實際情況如實說來”，說的應該是真實的內容。可是在日常言語交際的絕大多數情況下，聽話人并不會按照這個詞語的本意去理解說話人的用意，認為說話人從這之后說的都是真實的情況，之前說的內容是假的。而且說話人自己在說出這個詞語的時候，用的也不是它的本意。作為話語標記語的“老實說”的實在意義正在言語會話中逐漸地虛化。所以，它的功能主要還是體現為言語交際中的語用功能。

三、“老實說”的二維分析

(一)根據施事主體來分類

何自然、冉永平(2006)認為“‘老實說’可以認定是省略了主語‘我’的一種短句。”可是，我們通過對中國傳媒大學有聲媒體語料庫2006年的語料檢索發現，“老實說”省略的主語不只是“我”，有時候還包括“你”或者是話外的某個人。所以，我們把“老實說”按照施事主體的不同，分為說話人“老實說”和說話人之外的人“老實說”兩類。

(5)打手:打了。

警察:誰讓你打的，老實說。誰讓打的?

打手:他。……(中央電視臺《共同關注》0422)

(6)我念給大家聽，大家看，蔣介石說，老實說a喔，蔣介石說話很少老實，這一次老實說b了，老實說c，如果再過十年，注意啊，……(鳳凰衛視《李敖有話說》0227)

例(5)中的“老實說”省略的主語是“你”，施事主體是指“打手”。例(6)中“老實說”比較復雜，共出現了三次，分別被標以a、b、c。可以看出這三個“老實說”的施事都是指“蔣介石”這個人，但是它們在話語中的意思不完全一樣。通過分析，a和c是一樣的，它們省略的施事主體是“我”，因為這話是說話人引用的蔣介石的原話。而“蔣介石說話很少老實，這一次老實說了”，這一句又是說話人插入的自己的話，所以在這句話中“老實說”省略的就是話外的“蔣介石”，而不是說話人自己。而例(1)、(2)、(3)中的“老實說”省略的都是主語“我”，施事主體都是指說話人自己。

通過仔細分析可以看出，這兩種“老實說”不僅施事主體不同，而且在表達功能上也很不一樣。例如，在例(5)中，警察話語中的“老實說”就帶有讓打手說實話的意思，更多地傳遞了“老實說”的本意，并且具有一種威懾力、強制力。這種威懾力和強制力就是通過使用話語標記語“老實說”產生的。從言語行為的角度來看更容易理解，說話人(警察)借助語言手段(使用話語標記語“老實說”)使他所生成的話語產生了更強的施為用意，使聽話人(打手)感覺到這個詞語后面隱含的意義(不老實說可能會受懲罰之類)。而例(6)中“老實說b”雖然沒有像例(5)中那樣產生一定的施為用意，但是因為前面有一句“蔣介石說話很少老實”，所以，我們感覺這個b所帶有的本意的程度也是比較大的，說明蔣介石這次說的是實話。

當“老實說”省略的是主語“我”，施事主體是說話人時，強制性的施為用意消失了，更多的是一種提醒或強調，這種強調和提醒包含了一種委婉解釋的意味。

(二)“老實說”的使用模式及其語用功能

前面提到“老實說”位置的靈活性，根據它在話語材料中出現的不同位置，我們將其使用模式分為“老實說+X”“X1+老實說+X2”“X+老實說”三種，并分析這三種使用模式中“老實說”的語用功能(X表示話語材料，X1和X2分別代表不同的兩段話語材料)[2]。

1.“老實說+X”模式及其語用功能

在這種模式中，“老實說”位于一個話語材料的開頭部分，具有引發話語和提示的功能。如:

(7)魯豫:那個時候你覺得他是個神童嗎，就是從你們專業角度來說，覺得這小孩是個神童?

張璇:老實說，因為那時候神童比較多。所以我……(《魯豫有約》0111)

(8)主持人:跟您合作的演員當中，其實這次的男主角陳建斌應該算年輕的，我們也都知道他對這個角色有自己特別強的理解和追求，在你們的磨合當中，你是以愛護演員為主，還是要堅持自己為主呢?

胡玫:老實說，剛開始我是戴著有色眼鏡走到喬家大院的，……(中央電視臺《新聞會客廳》0323)

(9)網友神父:老實說如果在海南的時候，已經發現是唐氏綜合癥了，那可能網站不一定用這么個精力去救助這個孩子。(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百姓故事》0630)

(10)小區業主:老實說，作為我們業主，放掉輪胎的氣我覺得是對他們的警告，不要亂停，但是這個(放氣)行為是不好的，但是警告是應該的。(上海東方電視臺《新聞透視》1116)

(11)薩拉(學生):老實說，我覺得這讓我和媽媽更親近了，我們很久以前經歷過不斷爭吵的階段，現在結束了。(中央電視臺《環球360》0427)

(12)老實說，我看了這條新聞才知道，竟然有銀行這么干。(南方電視臺《馬后炮》1115)

(13)老實說，在公布票價之前，我擔心自己買不起票，現在我擔心自己買不到票。(中央電視臺《第一時間·馬斌讀報》1130)

例(7)～(8)，“老實說”位于一個話輪的開始，用于引出話輪，又因為是互動性的談話，加上“老實說”這個話語標記語，可以讓說話者有時間考慮應該如何組織語言回答問題，有一種延緩的功能。同時，說話開始就使用話語標記語，也是為了讓聽話者能夠注意到后面所說的話，以期提示對方注意。而例(9)～(13)，因為沒有出現明確的提問者，所以延緩的功能不是很明顯，更多的表現為提示功能。比如例(9)、(10)中“老實說”主要是提醒對方注意說話人的立場，例(11)、(13)中的“老實說”有助于提示對方注意說話人的情感傾向。

這種提示功能主要表現在“提示對方注意自己的告知內容”[3](P188)，注重的是“一種單方面的、和盤托出式的告知”。[4](P189)

2.“X1+老實說+X2”模式及其語用功能

這種模式中，“老實說”位于話語材料之間，一般來說，X1可以是小句，可以是一個名詞短語，也可以是一個完整的句子。而X2一般不可能是一個名詞短語，通常是個句子。

(14)單田芳:沒死心，老實說，沒死心，總抱著一種希望，遲早有一天還能翻回來，抱著這樣一個信心，所以本行沒扔。(中央電視臺《新聞會客廳》0412)

(15)這個案子發生了以后，我們在看到了這樣的報道時候，聯想翩翩，老實說我們國內金融保險行業正在起步，我們國內的醫療保險在通常的政府這個社保范圍以外，還有一大塊希望是通過商業性的保險這樣的一種活動來加以解決的，……(中央電視臺《法律講堂》0730)

(16)可是第二次，老實說，比第一次更恐懼，因為你心里已經知道怎么回事。(中央電視臺《緣分》0614)

(17)所以張子強這個綁匪老實說，像張子強這樣膽大妄為的那很少見，他一口答應了，好，我到你們家來談，他是怎么上李家的呢?(中央電視臺《法律講堂》0801)

(18)麻生說，“這些話是從臺灣的大人物那里知道的，年長的人都知道。老實說，那時我覺得我們的前輩還是在那里干了些像樣的事”。(中央電視臺《央視論壇》0206)

通過分析以上幾個例子可以看出，這個模式中“老實說”的語用功能比較復雜。例(14)中，因為“老實說”前后內容是一樣的，所以，它在這里起了一種強調作用，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是很堅決的。例(15)中的“老實說”在這里主要是一種過渡功能，主要表現為說話人向我國金融保險行業知情度的一種過渡。例(16)中的“老實說”有一種強化的功能。這種強化功能指“說話人在表述過程中，在自己認為是重要的或關鍵的話語之前，插入‘老實說’作為標記語，以強化后續話語的分量。”[5](P338)這里主要強化的是一種嚴重性。例(17)中的“老實說”更多的是一種糾正功能。說話人要想表達“像張子強這樣膽大妄為的那很少見”這樣的意思，可是由于語言跟不上思維的節奏，先說了“張子強這個綁匪”，后來意識到自己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樣子，所以用“老實說”來糾正一下，這實際上也是一種過渡功能。例(18)顯現的是一種補充功能或轉換功能。前面主要說的是那些話怎樣，后面又說這些前輩怎樣，有一個轉換話題的功能在里面，但是由于前面這些話是年長的人說的，跟后面的前輩不無一定聯系，所以也可算作一種補充功能。

通過對這種模式的分析，可以看出“老實說”功能的多樣性。

3.“X+老實說”模式及其語用功能

這種模式中，“老實說”出現在話語材料的末尾，也就是說在所有的有實在意義的話說完之后，再加上一句“老實說”。這種模式在2006年的語料中只出現了一例，如例(4)。

顯而易見，例(4)中“老實說”出現在最后，是要重新強調一下前面說過的話的重要性或說話人的態度或感情傾向。例(4)要強調的便是說話人的態度，從而對聽話人也有一個提示作用。

四、結語

綜上所述，雖然從語法和語義上，話語標記語“老實說”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成分，但是從語用角度看，它卻發揮著多種語用功能，而且這些語用功能跟它的使用模式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這正好也說明了其功能的多樣性和實際應用中的靈活性。在日常交際會話中，存在著大量類似的話語標記語，我們應該關注它們并進行深入研究，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地認識和運用我們的語言。

注 釋:

①這里的“七日”是指北京電視臺的一檔節目《7日7頻道》。

②“0702”表示語料出現的日期是2006年7月2日，下同。

參考文獻:

[1]何自然.認知語用學——言語交際的認知研究[M].上海:上海外

語教育出版社，2006.

[2]張聰燕.話語標記語“你知道嗎”[J].哈爾濱學院報，2008，(11).

[3][4]劉伯奎.中華文化與漢語語用[M].廣州:暨南大學出版社，

2004，P188.

[5]何自然.認知語用學——言語交際的認知研究[M].上海:上海外

語教育出版社，2006.

(馬寧寧 北京 中國傳媒大學文學院 10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