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稱謂中的多視點現象

摘 要:稱謂的方式多種多樣，一次稱謂使用多個視點的現象很值得注意。多視點稱謂一般包括同位式復雜形式稱謂和分裂式可變序列稱謂。兩種稱謂可以反映說話人對被指稱者的親疏遠近的態度，視點的變換往往形成一個連續統。

關鍵詞:視點 稱謂 連續統

所謂“視點”，就是看問題的出發點，以這個參照點為坐標原點可以確定說話人在人際關系、時空關系等方面的位置關系。多視點連用在言語中有獨特的地位和價值。呂明臣(1994)曾做過稱謂視點方面的研究。[1]在言語交際中，我們并非總是局限于單一的視點稱謂，有時發話人選用幾個視點來稱某人。比如，“張工”就用了“姓”和“職稱”兩個視點。其表層形式表現為連用多個稱謂語。多視點稱謂從形式上可以分為兩類:一是同位式復雜形式稱謂，如“張海迪大姐”“工程師同志”“阿Q哥”等等。其組合序列是“姓名+職務名稱+親屬稱謂+泛稱，這個序列是強制性的，決不允許顛倒任何一項的順序。”(李晉荃，1990)[2]二是分裂式可變序列稱謂，如“團支書，大春同志、大春”“三少爺，覺慧”等。這種形式也可逆序排列，但其語用含義就會有所差異，甚至截然相反。

一、同位式復雜形式稱謂

李晉荃(1990)比較了同位式稱謂語和基本形式的差異。他認為“在下對上關系中，不能用基本形式直呼對方的名字或姓名，但在同位式中可以稱姓名，如‘小平總理、梅表姐、沈雁冰部長、高士其爺爺’等等。由此可以得出:在上對下和同等關系中，基本形式一般不稱呼地位較低的職務，但同位式則可以，例如‘護士阿姨、郵遞員同志、售票員叔叔、理發師師傅’等。這類同位式稱呼，既可使指稱明確，又有表示親切和尊敬的作用。”[3]這種形式的多視點常常表現出說話人的思想傾向，既可以表達疏遠、諷刺，提高對話的正式性，也能引起被稱者的注意，增強表達的禮貌程度。例如:

(1)女兒異常沖動地接著說:“媽媽，靠你，我什么時候能駕駛上現代化的大型聯合收割機?在這一點上，我感謝普賴斯專家，卻找不出任何理由感謝您，可敬的不可期待的媽媽工程師同志!……”(梁曉聲《荒原作證》)

前一個“媽媽”是單視點的稱呼，體現了指稱義和招呼的功能。結尾的“媽媽工程師同志”連用了三個視點，層層疏遠，提高了話語的正式性，表現出女兒蕓蕓情緒激動，無法自控的心情。其結果必然是傷了母親方婉之的心。可見，簡單的稱謂卻深刻風趣地反映了交際者復雜的心情，非常耐人尋味。相反，有的多個稱謂視點的轉換也可用來表達說話人對聽話人的親近和尊重。如:

(2)女兒憂郁地瞧著她說:“局長伯伯來了，在家里等你……”( 梁曉聲《荒原作證》)

(3)他不脫衣裳不洗澡，有次鋼琴課上把鋼琴老師熏得憋氣五分鐘，那是個和藹的教授老太太，終于她命森森脫下衣服，光著膀子離開琴房。(劉索拉《你別無選擇》)

例(2)增加了禮貌程度和親切感，直接稱局長，非上下級關系就顯得生硬，后面加上親屬稱謂就親切多了。例(3)兩個視點的轉換也很有趣味。“教授”反映的是鋼琴教師的職稱，是比較正式的稱謂方式，“老太太”這一稱謂反映的是她的年齡和和藹可親的性情，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古板的意味。簡單的稱謂使人物更加豐滿，符合實際，而且避免了直接敘述的乏味，豐富了表達的形式和內容。這種類型的稱謂語語序受句法結構的強制而不能自由改變。也就是，不能說成“伯伯局長”“老太太教授”。

二、分裂式可變序列稱謂

這種類型的稱謂，多個視點形成了說話人和聽話人之間關系親疏遠近的一個連續統。這種多視點指稱能夠清晰地凸顯出人際關系的網絡，用的視點越多，表明兩者之間的關系越親密隨和，而且一般情況下都是越叫越親切。例如:

(4)“鉗工王、姚師傅、老姚師傅!……”

她的妻子在拿著一張表格紙尋找“鉗工王”。那表格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只不過是錄用時的履歷參考罷了。( 梁曉聲《鉗工王》)

(5)小劉麻子:是!(往后跑)王掌柜!老掌柜!我爸爸的老朋友，老大爺!…… (老舍《茶館》)

例(4)“鉗工王”是職業視點，“姚師傅”使關系近了一些，“老姚師傅”又加入了尊敬的成分，使人物關系越拉越近。例(5)從“王掌柜”這一職業視點，一直變換到“老大爺”這個親屬稱謂視點，一共用了四個稱謂語，表明小劉麻子同王掌柜的關系是非常親密熟悉的。這種多視點指稱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用于稱呼的，充分體現了招呼的功能，但有時也不反應招呼功能。如:

(6)最后她(鳴鳳)懶洋洋地站起來，用極其溫柔而凄楚的聲音叫了兩聲:“三少爺，覺慧。”便縱身往湖里一跳。(巴金《家》)

(7)老彭?他不就是我多少年來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戰友、同志、丈夫么?不會是他，他怎么能在這種時刻犧牲?一定是敵人的欺騙!可是，這里掛的，又是誰的頭呢?江姐……月光穿過迷霧，到底看清楚了那熟悉的臉型。(羅廣斌，楊益言《紅巖》)

例(6)采用了兩個視點，一句“三少爺”突出了階級的鴻溝與無奈，再叫一聲“覺慧”又表露出內心執著的戀情。這里不是稱呼，因為它沒有發話人所意欲的聽話人，只是一種內心獨白。這種稱謂將鳴鳳死時矛盾的心理及階級地位和愛情的沖突用簡單的稱謂視點的變換突出表現了出來。戀情和生命在沖突面前無可奈何地殞落了，但她死得有怨無悔。若是將原來的語序倒過來，變成“覺慧，三少爺”，就帶有了疏遠、責備、諷刺的味道，就會更加突出怨恨。顯然，稱謂語序對意義的表達有很大的影響。例(7)和例(6)一樣也是背稱用法，即聽話人并不出現在說話人的面前。其視點越拉越近，從“戰友”“同志”到“丈夫”形成了一個視點連續統，表現出江姐將革命放于首位、將親情置于次要地位的革命精神，同時也流露出對丈夫的愛。可見，多視點稱謂不僅不違反言語交際的“經濟原則”，若能恰當地運用，還能增加細微情感的表達(有時情感是難以敘述的)，豐富表達方式。

多視點稱謂的選擇，突出體現了主觀傾向和客觀維度制約下視點運動的軌跡。[4]在視點變化中表達了發話人對被稱者的尊重、親近、隨便、疏遠等復雜的心理變化。

參考文獻:

[1]呂明臣.言語中稱謂視點與社交指示[J].現代交際，1994，(2).

[2]李晉荃.人際關系與稱呼語[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

會科學)，1990，(5).

[3]李晉荃.人際關系與稱呼語[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

會科學)，1990，(6).

[4]王松巖.言語中發話人稱謂語的選擇及意義[J].齊齊哈爾大學學

報，2003，(3).

(王松巖 大連外國語學院漢學院 116002;杜芳 大連理工大學人文學院 116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