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修辭的煉辭與煉意

摘 要:公文修辭很早就成為從政階層一種自覺的、并有一定規范約束性的行為。現代社會，不少人認為公文修辭純屬搜腸刮肚、咬文嚼字，這顯然是錯誤的。公文修辭決不是單純做文字功夫，而應該是語言的生成與思想的形成同步開展，即煉辭和煉意同步推進，這是恰當表達意旨、切實保證效用、有效深化認識、提升經驗的必要手段。

關鍵詞:公文修辭 煉辭 煉意

修辭是語言運用的重要技巧。“修辭”二字始見于《周易·乾·文言》:“君子進德修業。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1]這里的“修辭”即指建立、修飾治教政令為主的經世致用之文。《論語·憲問》:“為命，裨譫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之，東里子產潤色之。”[2]這是最早的公文寫作過程，有草創、討論、修飾、潤色四道程序，其中“修飾”“潤色”就是指修辭。

“體要與微辭偕通，正言共精義并用。”[3]公文修辭決不是單純文字功夫，它是言語生成與思維形成同步展開，言語優化與思想深化同步推進的過程，也就是本文所述的“煉辭”和“煉意”的過程。“情理設位，文采行乎其中……規范本體謂之熔，剪截浮詞謂之裁。裁則蕪穢不生，熔則綱領昭暢……”[4]“熔”即煉意，“裁”即煉辭，詞語的準確表達需要煉辭，文章的意境體現需要煉意。

一

煉辭，錘煉的是公文的語言，這是煉意的前提和基礎。公文都是為時為事而做，有明顯的功利務實性，作者要在煉辭的過程中把握行文主旨，精心布置詞句，通常要注意以下兩個方面:

(一)詞精句切，理性布置

遣詞造句，重在錘煉。在公文寫作中，指選用恰當簡練的語句表達行文意旨。

1.選詞。清人劉淇:“一字之失，一句為之蹉跎。”[5]劉勰:“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成章，積章而成篇之彪炳，章無疵也;章之明靡，句無玷也;句之清英，字無妄也;振本而末從，知一而萬畢矣。”[6]字無妄，就是用詞準確精煉。劉勰視遣詞為“立言”之本，公文是管理政務、處理公務、聯系工作的工具，要求遣詞造句要準確，語句不能有歧義或漏洞。例如:

(1)“挪用國家救災、搶險、防汛、優撫、救濟款物，情節嚴重，致使國家和人民群眾利益遭受重大損害的，處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嚴禁使用任何方法、手段，誣告陷害干部群眾。”“破壞電力、煤氣或者其他易爆設備，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1994)

損害、傷害、陷害、危害，都有“使……受害”的意思，但它們在詞義、受損害方式、搭配對象、感情色彩方面又有差別。行文中要合理推敲字句，力求精確到位地選用每一字句。

2.造句。公文句式雖不如文藝語體豐富，但卻具有較高的理性色彩。行文中，一個意思的表達往往有多種說法，公文句式的選用由行文主旨、對象、環境、語體決定。

(2)醫生的工作非常重要。

(3)醫生是從事美好職業的人。

(4)醫生是人民的白衣天使。

命令、公告、批復、指示、舉例、規則、章程一類公文要求莊重、規范，因此多用例(1)的表達方式;而報告、請示、決定、決議、總結等公文，除莊重之外還應有情感體現，因此宜用例(2)或例(3)的表達方式。

3.結構。公文結構要依據文章主題，有次序地整合材料。注意句間、段落間的銜接，注意首尾的呼應、過渡和轉折的自然。在內容嚴謹完整的前提下力求形式的勻稱連貫。

4.標點。標點符號除了具有停頓作用外，還有表達情感、體現語氣的作用。公文多使用逗號、句號等表停頓的基礎性符號，但有時也會用到嘆號、冒號和分號等一些修辭感強烈的符號。恰當的標點對主旨的體現可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現以嘆號為例說明。

嘆號一般用在感嘆句、祈使句和反問句的末尾。公文中，嘆號常用于決議、決定、公報、宣言末尾的感嘆句后，用來表達號召、祝福等強烈的感情。如:

(5)全會號召，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偉大旗幟下，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緊密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繼續發揚愚公移山的精神，同心同德，排除萬難，為把我們的國家逐步建設成為現代化的、高度民主的、高度文明的社會主義強國而奮斗!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一定能達到! (中共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

這篇決議以三個感嘆句結尾，強調了文中的決定和方針路線的正確性，更好地表明了對新中國崛起的熱切希望。

(二)辭確情達，強神振氣

這里所說的“辭”，即為“辭格”。毛澤東說:“文章和文件都應當具有這樣三種性質:準確性、鮮明性、生動性。”[7]“沒文之體有常，變文之數無方”[8]，技藝高超的公文作者總是在遵守基本格式規范的前提下，根據特定的情況尋找新鮮、活潑、靈活巧妙的表達方式，使之與公文的思想內容相吻合。

比喻是公文中運用較多的一種修辭手法，它能揭示事物特征，使表達形象、具體、生動，密切結合本體和喻體，有時干脆說成二者相等，以突出其相似處。公文中多用暗喻和借喻，以客觀對象來象征主觀賞識，以類型化闡明普遍真理。如“身邊人”“左右手”“智囊”常用來比喻任勞任怨、默默無聞的文秘人員，“決策人”“統帥”多用來比喻領導者。如:

(6)在保衛和參加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中，人民解放軍發揮了人民民主專政的堅強柱石作用。(中共中央《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

該例用“柱石”來比喻解放軍在革命和建設中的中堅作用，使解放軍形象立體可感。

排比和反復也是公文中常見的辭格。排比使句子結構整齊，能夠引起讀者對所述問題的重視，而反復手法的運用可使公文的脈絡分明，述理透徹。如:

(7)必須以寬廣的眼界觀察世界，正確把握時代發展的要求，善于進行理論思維和戰略思維，不斷提高科學判斷形勢的能力;必須堅持按照客觀規律和科學規律辦事，及時研究解決改革和建設中的新情況新問題，善于抓住機遇加快發展，不斷提高駕馭市場的能力;必須正確認識和處理各種社會矛盾，善于協調不同利益關系和克服各種困難，不斷提高應對復雜局面的能力;必須增強法制觀念，善于把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做主和依法治國統一起來，不斷提高依法執政的能力。(《十六大報告》2002年)

該例用四個“必須……，不斷提高……的能力”的排比構成重復，氣勢磅礴，詞語本身闡明了黨的任務和要求，行文兼備錯綜美、整齊美和韻律美。

二

煉意，講究“情動而辭發”，要綱領昭暢，根據所述情理作文。洪堡特:“合乎目的的語言運用從概念領域贏得的東西，會反過來豐富和塑造概念。” [9]好的修辭能夠對精密思維、深化意旨起到積極有效的作用。

具體說來，對“意”的錘煉主要包括錘煉意圖和錘煉意旨兩個方面:

(一)錘煉意圖

公文寫作講究語言的“應景性”，即要注意公文的語言環境。公文的語言環境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的語言環境指上下文、前后語，廣義的語言環境指行文對象、發文身份、時代社會環境。寫作中，要注意前后句間的銜接、段落間的邏輯，也要注意公文的稱謂語、起首語、事由語、征詢語、結尾語、過度語和內容的得體，力求做到“要有切境切機的穩和不盈不縮的密”[10]。說符合行文意圖的話語，用益于支持表現意圖的材料。

例如上行文(下級機關向上級機關呈送的公文)，多為下級機關向上級機關匯報工作、反映情況、提出意見或建議，答復上級機關的詢問和向上級機關請求指示、批準的公文。其語氣要平直、禮貌，稱謂用語應為“你”“我”“該”“本”等，如“你處”“我局”“本院”“該校”等，不能說“你們局”“我們院”。期請語應為“請”“懇請”等，如“當否”“有無不當”“是否可行”等，如“如無不當，請轉轉執行”。另外，還應注意內容的得體，如請示，陳述因由時應簡明扼要，只需陳述與請示事項直接相關的理由即可，不需過多地陳述與問題有關的方針政策，更不要任意發揮和解釋，以免有給上級機關“上課”之嫌。

(二)錘煉意旨

意圖是公文的樞機，意旨則是公文的靈魂。劉大魁:“行文之道，神為主，氣輔之。……然氣隨神轉，神渾則氣灝，神運則氣逸，神偉則氣高，神變則氣奇，神深則氣靜。” [11] “神”要求公文修辭要在思想上下功夫，要使公文嚴謹準確有見地。錘煉意旨通常要做到以下三點:

1.意旨要鮮明。公文主旨集中體現著公文作者的觀點，贊成什么，反對什么，都要鮮明地表現出來，最忌諱模棱兩可。意旨的揭示和表現也不必委婉含蓄，只需開門見山地闡明中心即可。

2.意旨表述要完整。公文意旨的表達必須完整，即要遵守“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其中的任何環節都不可缺少。不提出問題，公文就沒有了針對性，沒有對問題的分析，文章就沒有說服力，不表明解決問題的辦法，文章就喪失了功能性。

3.錘煉公文意旨要二境合一，即注意“無我”與“有我”境界的統一。“無我之境”，指創作時由思想和情感內隱、淡化形成的意境，這是“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12]的境界。“有我之境”，指突出主題，體現鮮明個性特色。公文的受命性要求作者要自覺進入“無我之境”，不能以自己的情感傾向對要寫的人和事進行主觀判斷，不能隨意改變領導的思想。形式上，標題、開頭和結尾的方式及主體內容的層次安排都要遵循規范程式，不能隨意為之。但寫作是一種創作過程，作者要有“有我之境”，除遵守規則外，還要忠實于自己對客觀事物所作的深層體驗感知及把握，做到“無我”與“有我”境界的統一，既要理性客觀地指出問題、按規則陳述問題，又要積極主動地思考問題，調動情緒和自身的知識解決問題。

三

一篇公文的成功與否，關鍵在于作者對煉辭煉意的把握，正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煉意直接決定了公文的價值高低，如果認識正確，內容充實而深刻，語言就自然美妙動人，反之，語言必定平庸沒有光澤。煉辭的目的是為了更好的煉意，尋求意旨的適切。我們在公文寫作中應努力將煉辭與煉意完美結合，準確表達公文意義，傳達公文意圖，從而達到公文所要表達的目的，發揮它應有的作用，最終達到相輔相承、和諧統一的要求。

注 釋:

[1]黃壽祺，張善文.《周易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P21.

[2]《論語》，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P34.

[3]劉勰《文心雕龍·征圣》，桂林:漓江出版社，1982，P.46.

[4]劉勰《文心雕龍·熔裁》，桂林:漓江出版社，1982 ，P168.

[5][清]劉淇《助字辨略》，北京:中華書局，1954，P9.

[6]劉勰《文心雕龍·章句》，桂林:漓江出版社，1982，P67.

[7]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新聞工作文選》，北京:新華

出版社，1983，P154.

[8]劉勰《文心雕龍·征圣》，桂林:漓江出版社，1982，P48.

[9]洪堡特《論與語言發展的不同時期有關的比較語言研究》《洪堡

特語言哲學文集》，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P176.

[10]陳望道《修辭學發凡》，上海教育出版社，1984，P97.

[11][清]劉大魁《論文偶記》，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P19.

[12]王國維《人間詞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P3.

參考文獻:

[1]劉勰.文心雕龍[M].桂林:漓江出版社，1982.

[2]陳望道.修辭學發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4.

[3][清]劉淇.助字辨略[M].北京:中華書局，1954.

[4][清]劉大魁.論文偶記[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

[5]王國維.人間詞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6]周振甫.公文文書寫作實例大全[M].北京:國家行政學院出版

社，1999.

[7]董力淳.公文寫作[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8]杜純梓.言隨意遣與理逐言深[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

2003，(6).

[9]劉帆.修辭藝術詮釋[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

[10]江南.漢語修辭的當代闡釋[M].徐州:中國礦業大學出版社，

2001.

(閆寧寧 江蘇 徐州師范大學語言科學學院;周汝寧 徐州師范大學文學院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