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勞倫斯是一位致力于描述人與自然、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系,以期拯救西方工業文明的作家,他的作品一貫保持著這一特色。本文試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解讀其中篇力作《狐》,從而揭示在父權制社會中,男性統治者對自然與女性的統治間存在某種密切的聯系。同時引起讀者對于人類生存狀況的思考:人類若要和諧發展,就必須尊重自然,重建男女兩性間的和諧關系。
關鍵詞: 《狐》 生態女性主義 父權制
戴維·赫伯特·勞倫斯(David Hebert Lawrence,1885—1930)是20世紀英國著名的文學家。“他極度厭惡生活中理性與理智的專制統治。對于他來說,最美最偉大的來自于人的內心,而不是科學和社會的進步”。[1](407)因此他的小說著重于描述資本主義工業文明是如何地踐踏自然,扼殺人性,并造成人性的扭曲。在勞倫斯看來,拯救西方文明的唯一出路,就是要回歸自然,建立人與人之間,尤其是男女之間的和諧關系。
《狐》是勞倫斯的一部中篇杰作,該書延續了他一貫的寫作主旨,依然是探討人與自然、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系。對于該部中篇小說,國內一些評論家有的從小說的主題與象征意義來闡釋文本,也有一些評論家則討論了小說中男女兩性在自然文化中的生存模式,而鮮有評論家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來分析該小說。筆者在此將運用這一獨特視角來展示男權中心主義對自然與婦女的雙重壓迫,以期引起人們的反思:只有建立平等的兩性關系,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人類才不至于走向毀滅。
生態女性主義是20世紀70年代環境保護運動和婦女解放運動相結合的產物。1974年,法國女性主義學者F·奧波尼在《女人和死亡》(Le Feminisme ou La Mort)一書中首次提出生態女性主義這一概念,認為對婦女的壓迫與對自然的壓迫有著直接的關系。而生態女性主義者就嘗試尋求這種直接的關系:父權制世界觀。“生態女性主義者號召結束各種各樣的壓迫,聲稱只有嘗試解放自然,解放婦女(或任何其他受壓迫群體)的嘗試才能獲得成功”。[2](19)因此,生態女性主義對父權制的批判就深化了:父權制不僅是婦女問題的根源,而且是生態問題的根源。到了20世紀90年代,生態女性主義開始在美國滲透到文學界。它同時借鑒女性主義批評和生態批評的方法,從女性和自然的雙重視角來研究文學與自然、女性的關系,以生態女性主義的價值標準對文學作品進行評價,旨在以解放女性和拯救自然為使命,探討文學中兩種壓迫的聯系,深化對父權制文本的批評。
小說開頭讀者就會注意到兩位女主人公只有姓沒有名:“人家通常只知道這兩個姑娘的姓:班福德和馬奇。”[3](42)女性代表了父權統治下人類社會中的他者,她們在公共場合被迫緘默,長期處于男性文化的桎梏之下。班福德和馬奇組成了一個沒有男性的小社會,但是很快就有一位男性入侵者打破了她們平靜的生活。亨利一到農場的感慨就是:“這地方需要一個男人。”[4](53)亨利,這個父權制社會男性的代表,一在農場安頓下來,就開始盤算著占有這個農場。于是他想到了向馬奇求婚這一捷徑,占有馬奇就可以占有農場。但是他又想到如果貿然行事的話,可能會遭到拒絕,于是“他不得不緩慢進行。他不得不一下子逮住她,像你出去打獵時一下子逮住一頭鹿或是一只山鷸那樣。要是你出去走進森林,對鹿說:‘請你沖著我的槍口倒下。’那準沒用。不成,這是一場迂緩、微妙的戰斗”。[5](60)在亨利看來,他可以像利用獵物一樣來利用女性而達到他的目的。既然他可以捕獲野兔、野鴨來做食物,那他也可以“捕獲”馬奇來獲得農場。自然與女性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供他利用,這是父權制社會中男性中心主義的鮮明體現。而當亨利偷聽到班福德勸馬奇不要接受他的求婚時,他十分生氣,拿起槍就去尋找可以讓他射擊的東西。大自然的萬事萬物只是他發泄的工具。也就是在那個夜晚,他殺死了讓馬奇精神恍惚的那只狐,并殘忍地剝下它的皮。事實上班福德最后的結局也是和這只狐一樣:被亨利殘忍地設計殺害。早在亨利打死狐貍的那個晚上,馬奇就夢到班福德死了,出于無奈,她用狐皮來裹班福德的尸體。這個夢是極具象征意味的,狐和班福德,即自然與女性,成為這個男權中心主義者的受害者。狐只是作為亨利的一個發泄工具而被殺死,而班福德則是阻礙他占有農場獲得馬奇的一根刺,為了達到目的,他不惜設計殺害班福德來拔掉這根刺。當班福德被倒下的大樹擊中時,亨利就像在注視著自己擊中的一只大雁一樣。他毫無憐憫之心,對待一位曾好心收留他的女性就像對待大自然間的動物——一只大雁一樣。由此可以看出,在父權制社會中,女性毫無地位可言,充其量不過是自然界中的一只動物,她們的生死完全掌握在男性統治者手中。而男性統治者們總是試圖占有身邊的一切,包括自然與女人,完全凌駕于他們之上,擁有對他們的絕對統治權。一旦有像班福德這樣的女性敢于挑戰他們的權威,或挫敗他們的計劃,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像捕殺獵物一樣殺害這些女性。可是并不僅僅滿足于占有女性的身體,他們還希望女性把她們的命運都交到他們的手中,完全喪失她們的思想和獨立。“他不想要她再注視,再觀看,再理解了。他想要用面紗把她這女人的心靈覆蓋起來,像東方人用面紗把女人的臉覆蓋起來那樣。他想要她把自己托付給他,讓她的獨立精神安然睡去。……他想要使她屈服、順從,從她奮發的知覺中盲目地消逝。他想要奪走他的知覺,使她只是他的女人。只是他的女人。”[6](113)從這一段可以看出,亨利希望馬奇沒有獨立精神并完全地屈服于他。他只是把馬奇作為自己擁有的一件財產對待,把她下降到從屬于他的地位,作為他的一個附屬物,而沒有一絲一毫的獨立性。這種做法是父權社會中男性統治者們的慣用手法。而亨利不論是想對農場的占有還是為此引起的想要對馬奇的占有,都表明了男性對于控制自然和女性的那種強烈欲望。
在東西方文化中,婦女、自然和大地常常被聯系在一起。“關于女性與自然的關系,西美爾早就指出:‘在女人身上,物種性的東西與個體性的東西是共生的。如果說,女人比男人更緊密、更深刻地同自然幽暗的原初根據(Urgrund)聯系在一起,女人最本質、最富個體性的東西同樣比男人更強烈地扎根于最自然、最普遍的保障類型統一的功能。’”[7](18)在西方,自啟蒙運動和工業革命以來,由于自然與人文的分裂與對立,理性主義哲學的引導,人類自稱為世界的中心,是自然的主宰,對自然擁有絕對的權利。生態女性主義批評者指出,其實所謂的人類中心主義就是男權中心主義。自然與女性的等同,從而使男性自然而然地對女性擁有絕對的權利。因為在男性統治者看來,控制女性也就是控制自然;自然可以任意開采為人類所用,女性也可以被控制被利用。可以說男性對自然與女性的統治是具有歷史的緊密的聯系的。
《狐》這部中篇小說可以說是表現生態女性主義者觀點的一個完美范例,即:在父權制社會里,對女性的壓迫和對自然的征服錯誤地交織在一起。亨利在對待兩個女性,班福德和馬奇時就像對待自然界的獵物一樣。占有馬奇就像是捕鹿,而殘忍地殺害班福德就像殺死一只大雁,而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私欲:對于自然、對于女性的絕對統治。自然與人類、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系是勞倫斯作品中的一個焦點,反映了勞倫斯作為一個藝術家的一貫的追求。他深感工業文明對自然的摧殘,對人性的扭曲,一直倡導回歸自然,回歸本性,用建立新型的兩性關系來挽救人類。他的這一思想可以被看成是生態批評尤其是生態女性主義批評的前奏,從這一點來看,他不愧為一名偉大的預言家式的作家。盡管生態女性主義運動到現在已有接近半個世紀的歷史,對于自然的無限制的掠奪式開采的確也有所收斂,婦女的地位也在逐步提高,但是在這個以男性中心主義為主導的社會中,仍有很多地方需要改善。這就需要我們轉變思想觀念,去除男性中心主義思想,解構人與自然、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二元對立,共建和諧社會。
參考文獻:
[1]常耀信.英國文學簡史.南開大學出版社,2006.
[2]“Ecofeminism:Linking Theory and Practice”by Janis Birkeland in Ecofeminism,edited by Greta Gaard,Temple University Press,1993.
[3][4][5][6]D.H.勞倫斯著.主萬,朱炯強譯.勞倫斯中短篇小說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7]魯樞元主編.生態批評學術資源庫.上海:學林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