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目前的首要任務是實現由傳統的農業國向現代化工業國家的轉型,即實現現代化的轉換。這必然要求原有的文化模式實現文化的現代化轉型。我國傳統文化是以儒學為主干的,因此目前的文化轉型問題又可轉化為儒學現代化的問題。本文著眼于儒學現代化的困境分析,希望起到拋磚引玉之作用,通過大家的探討找到出路。
關鍵詞儒學現代化困境文化轉型
中圖分類號:B222文獻標識碼:A
儒學現代化的問題是當今學人討論的熱點,這與我國目前現代化的任務密切相關。現代化是一個總體性進程,它必然涉及人和社會各個主要方面的變化。從大的方面看,大致包括兩大層面:一是以經濟起飛、技術發展、體制完善為主要內涵的社會層面的現代化;一是以文化轉型、素質提高、生存方式和行為方式轉變為主要內涵的人自身的現代化。我國實現現代化的過程中,第一層面的成績較為顯著,而對第二層面,即文化層面的現代轉化關注不夠。近年來新儒家的興起,才把這一問題凸顯出來。儒學如何實現現代化成為討論的焦點,對此,人們提出了種種模式。然而到目前為止,尚無統一見解,儒學現代化反而陷入了困境。本文主要從現實和理論兩個層面對此加以分析。
1 現實困境
儒學現代化目前面臨著諸多現實困難,我們無法一一細數,大致可把它歸納為三點:中國現代化的特殊定位導致的儒學文化模式的危機;儒學和當下生活疏離;儒學現代化過程中實踐主體的缺乏,實踐方式的欠缺。
1.1中國現代化的特殊定位導致的儒學文化模式的危機
中國現代化的特殊定位是指:中國的現代化和西方發達國家的現代化有一個很大的時代落差,即我們不是在西方工業文明方興未艾、朝氣蓬勃之際來實現由傳統農業文明向現代工業文明的轉型,而是在西方工業文明已經高度發達,以致于出現自身的弊端和危機,并開始受到批判和責難而向后工業文明過渡之時,才開始向工業文明過渡的。這種特殊的歷史定位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文化碰撞,使得原本應以歷時態依次更替的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和后工業文明及其基本精神在中國的演變,由于中國置身于開放的世界體系中而轉化為工時態的存在。不同的文化精神沖擊著中華民族,不僅使中國普通民眾無所適從,也使我國原有的儒學文化模式陷入危機。傳統儒學的文化模式是與傳統的農業文明相適應的,是傳統農業文明條件下自在自發的生存方式和文化精神的集中體現,它的根基是傳統的農業文明。傳統儒學文化模式的經濟基礎是自然經濟,這種條件下的生產是分散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尚未發展起社會化的大生產。自然主義和經驗主義主導著人們的生活,在生產活動中,人們依據自然規律自發地調節著生產活動,一輩又一輩自發形成的經驗習俗,潛移默化地使每一個體熟悉地、不假思索地應付周而復始的日常生計,這使得大多數人終生沒有超越日常生活范圍,沒有進入更高的自覺的活動領域。另外,在傳統儒學文化模式下,人主要生存在由宗法關系維系的自然秩序中,尚未建立起自覺的社會關系。作為生活主體的人們的交往活動是以血緣關系、宗法關系和天然情感為基礎的,個體存在于人倫秩序中,宗法關系、倫理綱常把每一個體固定在一個位置上,使之終身不變,此時的人們沒有建立起自由、平等、自覺、開放的交往活動。中國實現現代化的歷史任務決定了我們要向現代工業文明社會轉化,這必然要求新型的現代理性主義文化模式與之相適應。現代理性主義文化模式是以理性和科學知識為基礎,體現著理性精神、契約精神、人本精神的自由自覺的、創造性的文化模式。這一文化模式真正體現人的精神自覺,發揚了以往的經驗主義、自然主義的文化模式,使以往的儒學文化模式陷入危機。在這種社會大背景下,要想獲得新生,必須實現適應現代工業文明社會的文化轉型。這一文化轉型已為眾多學者所認可,并致力于其中,如新儒家由內圣開出新外王,即民主與科學的努力即是例證。
1.2儒學和當下生活的疏離
儒學原本是經世致用之學,為普通民眾提供安身立命之所,在創立之初確實成為人們調節人際關系、行為處事的準則和典范。然而儒學在秦漢以后就逐漸脫離世俗生活,走向精神上的貴族化的發展道路,使得儒學脫離了人們的日常生活,成為少數人書齋中高深莫測的談論,長而久之,普通民眾只能對它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儒學發展到今天,從秦漢以來,經宋明理學,到現代新儒家,可以說一直沒有從高處落實下來,一直走的是兩分的路線。尤其是現代新儒家為了適應現代社會的發展,提出由內圣開出新外王,即現代社會所要求的民主與科學,并為此進行了種種理論模式的設想。內圣能否開出新外王姑且不論,這種單純走理論化路線,不考慮民眾的需求,不融入當下生活,最終只能成為束之高閣的空談,無法為現代民眾提供安身立命之所,因而無法實現儒學的現代轉化。
1.3實踐主體的缺乏,實踐方式的欠缺
傳統儒學在農業文明條件下占據了主導地位,其文化模式深入民心,支配著人們的日常行為方式,規范著社會倫理秩序。這時期的知識分子大多以學習、實踐儒學為己任。自西漢,儒學定為一尊,成為官學正統,成為知識分子做官入仕的手段、階梯,儒學更是炙手可熱,不乏實踐者。后來統治者更把儒家的四書五經納入考科取仕的范疇,使儒學處于社會學科的中心地帶,儒士受到人們的尊敬。這些因素使得儒學的實踐者并不缺乏,知識分子是自覺地學習、實踐儒學,普通民眾則自發地、以經驗主義的方式實踐儒學。然而即使在農業文明條件下,其實踐方式也已經出現了弊端。自秦漢以后,特別是宋明以來,儒學逐漸失去了原有的經世致用的功能,退守到少數人的書齋內,和民眾的關系日益疏遠,使民眾對儒學感情淡漠。在向現代工業文明社會轉化過程中,這一弊端更為明顯,理論和實踐生活的分離使人們對儒學不感興趣,甚至遇到現代化難題時,還把中國的落后歸結到儒學身上,把儒學的擁護者貶為“玄學鬼”。儒學陷入如此困境,固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實踐方式的欠缺卻是不可忽視的。至于實踐者的缺乏,在現代社會中則是有目共睹的,現代生活要求與之相應的現代文化,儒學無法成為現代民眾追求自由平等的精神支撐,儒家學術也乏人問津,其實踐主體的缺乏就成為當前儒學能否得以很好地繼承,并實現現代轉型的關鍵所在。
2 理論難題
在理論層面,當代儒學面臨的難題很多,目前我們認為儒學的最大難題就是沒有完成現代轉型,無法成為現代民眾的精神支撐。對于這一問題,我們認為,大致可從三個層面進行分析說明。
2.1如何對待傳統儒學的問題
或者說如何既能保持傳統儒學的基本精神,又能解決傳統儒學與現代社會不相適應的問題。對這一問題論述最多,成績最為顯著的就是現代新儒家。現代新儒家認為,近代以來的民族危機實質上是一場文化危機。這場文化危機一方面是由西方文化的沖擊造成的,更為主要的則是自身民族文化失調造成的。民族文化失調大致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民族文化生命不暢通,導致倫理精神的失落;二是民族文化生命不完滿,未能發展出近代意義上的民主與科學。對前者需要疏導工作,稱為“返本”;后者需要轉化工作,稱為“開新”。“返本”旨在繼承儒家的內圣之學,重建儒家的倫理精神,“開新” 旨在把儒家的倫理精神落實到外王事功上,成就民主與科學,即實現“新外王”。對于傳統儒學,新儒家感情深厚,他們以繼承、發揚儒學為己任,堅持儒家心性之學的立場。對傳統儒學與現代社會的不適應處,則于儒家心性之學的基礎上,建構新外王的理論,即現代新儒家仍沿襲傳統儒家的道統,走由內圣推出外王的思路。關于現代新儒家致力于保持傳統儒學基本精神的道統思想,有目共睹,無需過多論證。當今中國,新儒家的主要任務在于怎樣實現傳統儒學的現代轉型,使其重新成為人們的精神支撐。對于這一問題,現代新儒家一致認為可以由內圣推出新外王,其思路方向大致有兩種:一種是直通的模式,以熊十力為代表;一種為曲通的模式,以牟宗三為典型。熊十力認為由理想人格的內圣可以直接開出理想社會的新外王,這和他的體用不二的思想一致。熊十力認為科學知識導源于道德心性,哲學真理和科學真理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指真體、本體,是絕對真實的存有,并非思辨或知解的對象,只能通過儒家心性之學,由道德實踐而證得,反己而自明,由真理而自身呈露;后者是指析觀事物而得其公則,即事物間法則的真理,其真實性只限于經驗界,是認知的對象,熊十力把迥異的兩者納入體與用,全與分的架構,說明內圣之真體如何開出科學真理的外王。“體則法而渾全,用則繁然分殊。科學上所得之真理,未始非又用之燦然者也,即未始非本體之藏也。如此,則玄學上究明體用,而科學上之真理,已得所匯歸或依附”(《十力語要》卷二廣文書局1971年版,第13頁)。德性主體與科學知識既然為體用關系,依據其體用不二的思想,便使內圣的德性主體直通地開出外王的科學來。然而事實證明,內圣之德與現實社會對民主科學的需要是相互脫離的,并不能直接貫通。熊十力的傳承弟子牟宗三也認為,直通的模式在理論上說不通,在實踐上不可行。于是牟宗三提出了曲通的間接形態。他認為由內圣開出新外王,中間必須經過一曲折才能實現。如何曲折?牟宗三為此提出了著名的“良知坎陷說”。所謂良知坎陷,是指道德良知經自我限制或自我否定,轉出“知性形態之智”,經由智的直覺,而開展為民主與科學的新外王。牟宗三提出這一學說,是對西方哲學知性探求的挑戰的回應,以及儒家內圣之學與中國近代科學、民主的需求之間的沖突的調解。然而這一模式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現實中實踐起來仍是困難重重。在牟宗三等人看來,“良知坎陷”有一個前提,即承認儒家的道德心性是完滿無缺的。既然儒家的道德心性是完滿無缺的,那么坎陷的動力何在?智的直覺何以可能?牟的回答是“無風而起浪”,這顯然是一個托辭,不能令人信服。
中國目前的現實表明,儒家的內圣之學,既不能解決當代人的精神困惑、形上迷失,也不能“直通”或“曲通”地開出科學與民主的新外王。現代科學與民主是西方二分思維方式產生的結果,若直接把它移植過來,無論“直通”還是“曲通”,都只能成為逾淮之橘。因此,如何對待傳統儒學,仍是當前最大的難題,有待大家共同探討。
2.2如何對待西學的問題
當今世界,西方文化無疑處于巨大的強勢地位,這必然會對各種傳統文化,民主文化及其當代形態形成挑戰。中國傳統儒學及現代新儒學亦不可避免地遭遇到這一難題。中國儒學(包括傳統儒學與現代新儒學),要么在西方文化的強勢沖擊下銷聲匿跡,要么奮起回應,回復中國儒學應有的地位。歷次儒學運動即是對西方文化的回應,其回應方式大致有兩種:一是指出西方文化的缺陷,批評西方文化給人類生活帶來的弊端;二是汲取西方文化的優秀成果,充實自己,實現新形態的轉換。這在理論上不難為大家認同,在推行過程中卻存在一些問題。如在批評西方文化缺陷時,常以己之長比人之短或以己之理想比人之現實,忽視這些缺陷產生的客觀因素和歷史原因,使這些批評沒有多大深度。再如在汲取西方文化的優秀成果時也遇到難題:中國儒學在此過程中應保留什么?是本質的還是非本質的?應汲取什么?又是本質的還是非本質的?是否會被西方文化所吞沒?如此等等,都不是短期內可以解決的。
2.3如何應對當代人類尤其是中國社會實踐的問題,即如何從儒學立場出發,進行文化整合的問題
當前世界呈開放體系,諸多文化形態相互碰撞、相互激蕩,各個文化實體,不同學派都試圖從自己的視角對各種不同的文化進行總結、概括和整合,充實并提升自己的理論形態。對于現代儒學來說,處理人類近代以來的經驗收獲和文化成果也是必須面對的時代任務。尤其是首先應處理我們民族的當代時代經驗和文化成果。可是由于儒學發展到后期,逐漸呈不開放、保守的形態,使得儒學本身較為狹隘,處理能力有限,這就使現代儒學面臨相當大的挑戰。比如,如何運用儒學基本理念來統攝中國的現代化實踐,市場經濟的建構?雖然從儒學的角度也可以說出一些理由,但不足以深刻說明這一過程,往往令人產生附會之感。再比如,如何理解世界范圍內出現的物欲放縱、心靈迷失、人情冷漠及后現代主義企圖消解一切的思潮?僅僅靠儒家“內圣之學”的提倡,是無法滿足現代人的感情需求的。現實表明,現代儒學的發展并沒有解決現代人的困惑,也未能有效地統攝、消化中國的現代化實踐經驗與成果,至于近現代以來人類社會的實踐經驗和文化成果就更為困難了。
3 結語
以上是對儒學現代化在實踐和理論層面上的困限分析。當然這只是本人的一孔之見,有許多疏漏之處。儒學現代化是一個時代問題,我們無法作出準確無誤的分析和評判,只是希望通過這個問題的討論,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最終促使這一問題的解決。
最后,我們還想就如何解決這一問題提出一些淺顯的看法。對此,我們有三點建議:一是實現文化轉型。傳統的儒學文化模式已經出現了危機,不能適應現代社會的發展,因此必須實現文化轉型,不能固守儒家道統,而應以開放的心態建立起與現代工業文明相適應的文化模式。二是要回歸當下生活世界。儒學和當下生活世界的疏離,其經世致用功能的喪失,使現代民眾對儒學的感情日益淡薄,日漸疏遠,這使得儒學退守到理論領域,儒學的實踐成為紙上空談,不加以實踐,儒學現代化只能是一句空話。因此要實現儒學現代化,首先要使儒學回歸生活世界。三是要培養儒學的實踐主體。自儒學從中心地帶滑落到邊緣地區,儒學的實踐主體甚為缺乏,培養實踐主體也是一個不可缺少的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