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通過對迷宮來源的追溯,結合現代社會的特性,深刻剖析了賽林格小說的人性迷宮世界,闡釋了賽林格的永恒魅力所在。
關鍵詞: 賽林格小說 人性迷宮 《麥田里的守望者》
希伯來神話中的上帝創造了伊甸園,而希臘神話中的藝術家則創造了另一種人類可以立足的世界——迷宮。如果說伊甸園是幸福、圓滿的歸宿,那么迷宮可以說是命運和邪惡甚至黑暗的所在。它的最大特征在于普遍認可的交通規則的消失,它是偶然和不可能的天下,是純粹理性的必敗之地。迷宮中的每條道路都包含著含混和歧義,每一條路都指向不只一個可能的方向,“迂回曲折,使進到里面去的任何人都會迷惑地眼花繚亂”[1]。
現代世界已然成了一個最大的迷宮,現代人正在日漸成為精神的流浪者。他們在影像和幻影中漫游,在家中勞作和消費,在信息和權利的網絡中無向導地航行,他們向往躋身于未來高級流浪者的精英圈,享遍一切逸樂,創造一切明日可迫使地球其它地區接受其價值的網絡。他們的生活正日漸接近充滿回環歧道的迷宮,日漸接近于看似越近實則距之越遠的中心,他們在里面失落了自己。
柏拉圖認為,藝術是對理式的模仿的模仿。隨著現代社會結構日益迷宮化,漸漸崛起了一種以反傳統的新面目出現的新的創作論調——主張淡化故事情節,描寫生活真實,反映生活的本來面貌。與此同時,尼采說:“假若我們要草繪出與我們的心靈結構相符合的建筑結構……那必須按迷宮的形象構思它。”[2]美國學者克里斯托夫·納什(Cristopher Nash)也說:“迷宮也許代表著整個創造行為。”[3]于是,迷宮在反映社會復雜混亂的生存狀況的同時,如喬伊斯所言,也開始標志著藝術家的創造地位。
于是,當代文學大量出現了以迷宮為母題的“迷宮之戀”,幾乎一切文學,從神話到小說,從兒童故事到電子游戲,從最晦澀的詩歌到最大眾化的電影,皆被概括為一種追逐者穿越迷宮的重重障礙的旅行。
如果說,現代文學的先驅卡夫卡用筆下的威嚴高踞、可望而不可及,里面有著密密層層的等級、數不清的部門、數不清的官吏,也不讓人走近的城堡制造了一個迷宮的意象,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我們熟悉的那個失明的前阿根廷國立圖書館館長用語言建造了迷宮,將它根植于我們思想的深淵,那么J.D.賽林格無疑制造了他獨特的迷宮,他將無限的人文情懷注入到有限的字里行間,把復雜的人性結構注入小說人物的塑造,從而把單純的小說欣賞變成了復雜多變、近乎永恒的迷宮探索,他成了主宰的上帝,成了迷宮的締造者。
正如保羅·亞歷山大在《塞林格傳》中所說的:“那本出版于一九五一年的薄薄一本小說給塞林格帶來了職業上的成功。如果他不是出版于一九五三年的《九故事》中收錄的《麥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肯定他的成功就不可能那樣輝煌,……”[4]《麥田里的守望者》的暢銷,就賽林格個人而言,的確給他帶來了極高的聲譽,使他名利雙收,但就整個社會而言,“對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長大成人的那一代人來說是個具有重大影響的文本”[4]。書中的主人公——霍耳頓像艾爾維斯·普萊斯利(貓王,搖滾歌星)和詹姆斯·迪思(美國演員)一樣,作為時代的英雄,言人所不敢言,發出了他們的心聲。
《麥田里的守望者》里蔚然聳立著一座迷宮——社會的異化,人性的扭曲,惡與善的對峙,靈魂與肉欲的搏斗,虛幻與真實、逃避與面對、生與死的抉擇,愛恨交織,一條條小徑盤亙回旋,形成螺旋式的上升,而這恰恰是迷宮的形狀。
賽林格引領我們進入他的人性迷宮,讓我們漂泊其中,徘徊、摸索于幻想、迷惘、孤獨、懷疑縱橫交錯的小徑,探詢通向現實的出口。至今,沒人可以判定這是一座監獄抑或是一扇天門,是啟蒙的中心抑或是愚昧的反應,是治愈病痛抑或是揭人傷疤,是唆人犯罪抑或是導人向善?也沒人能說清走出迷宮的感覺,是解脫、完滿,抑或是迷惘、悵然若失抑或是眩暈?
賽林格在《麥田上的守望者》暢銷以后,退隱到了新罕布什爾州鄉間,在河邊小山附近買下了九十英畝土地,但只在山頂上筑了一所小屋,周圍種上了很多樹木,外面攔上六英尺半高的鐵絲網,網上還有警報器。他平日深居簡出,如有人登門造訪,都得先遞送信件或便條,如果來訪是位生客,他就拒之門外,甚至連答復都不給一個。他很少在公共場合露面,也基本上不接受記者的訪問。至今為止,關于賽林格生活狀況的書本寥寥無幾:伊恩·漢密爾頓的《尋找J·D賽林格》、喬伊斯·梅納德女士的自傳《我曾是賽林格的情人》、保羅·亞歷山大的據漢密爾頓的研究成果和《紐約客》雜志保存的與塞林格相關的檔案寫的《塞林格傳》及賽林格的女兒瑪格麗特·塞林格寫的《夢幻守望者》提及了一些關于賽林格生活的某些片斷。但漢密爾頓和亞歷山大的所謂“傳記”也僅僅是根據賽林格的一些書信及對賽林格的側面了解寫的,離真正的傳記相距甚遠,而瑪格麗特和梅納德女士的作品僅僅是借賽林格來寫自己的成長過程,所觸及的也僅僅是賽林格的冰上一角。因而,賽林格的一切始終成了一個迷,他的世界被刻意與外界隔離開。
賽林格式的言談舉止則使得他的迷更復雜、難解,而他的“迷”性人格也更增加了小說的詭異感。有別于卡夫卡、博爾赫斯在小說中“賣弄”的語言、時空迷宮,賽林格所呈現給我們的是其更為復雜的人性迷宮。他所創作的小說中,無論是霍耳頓、泰迪、弗蘭妮還是西摩、巴迪,都使人感到若即若離、似有似無,既感到似曾相識、無比熟悉,卻又感到相當陌生、難以理解;有宛若鄰家小妹的天真、單純,也有成人的污濁、市儈;有感人至深的精神戀情,也有赤裸裸的肉欲,更有扭曲、變態的感情;一個個形體豐滿、個性鮮明,又迷離朦朧、曲折離奇、光怪陸離,使人仿佛是霧里看花,似有卻無,撩撥你的心弦,挑逗你的好奇心,讓你深陷其中,久久盤旋,徘徊不前。賽林格的迷般個性也形成了他的小說迷宮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霍耳頓似瘋非瘋,似妥協又似繼續抗爭,他守望著麥田,發出如魯迅《狂人日記》般的喃喃自語,發出救救孩子的嚎叫,賽林格式的開放式小說結尾,給他的小說迷宮注入了無限的活力,在時間和空間上不斷延伸的一條條縱橫交錯、枝節盤亙的小徑中,讀者眼花繚亂卻又仿佛頗有心得。
正如米歇爾·傅科所說的:迷宮不是讓人不知所措的地方,而是讓人從那里出來時永遠迷惘的所在。每一次讀完都會有截然不同的體會,想來這也是賽林格小說保持藝術魅力,長盛不衰,讀者執著于對賽林格窺探的原因所在。
參考文獻:
[1]賽林格.麥田里的守望者.譯林出版社,1998年版.
[2]亞歷山大(Alexander,P)著.孫仲旭譯.塞林格傳.譯林出版社,2001年9月第1版.
[3]喬伊斯·梅納德著.袁鳳珠,郭莉芳譯.我曾是賽林格的情人.譯林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
[4]E·弗羅姆.逃避自由.北方文藝出版社,1987年6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