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從文學形象這一定義出發(fā),指出文學翻譯就是對形象的翻譯。在深刻理解原作中的林黛玉形象之后,評析霍克斯譯本中黛玉文學形象的變異,必然會造成譯語讀者對原作人物的理解上的扭曲。
關鍵詞: 林黛玉 文學形象霍克斯譯本 變異
1.導言
在翻譯界,眾多的翻譯家都曾給過文學翻譯不同的定義,鄭海凌結合了茅盾和前蘇聯文藝學派代表人物加切其拉澤的觀點提出,“文學翻譯是藝術化的翻譯,是譯者對原作的思想內容與藝術風格的審美的把握,是用另一種文學語言恰如其分地完整地再現原作的藝術形象和藝術風格,使譯文讀者得到與原文作者相同的啟發(fā)、感動和美的感受”。這不僅指出文學翻譯的本質,即藝術性,而且把原作的藝術形象作為了文學翻譯的對象。文學作品中的藝術形象是可以被感知的,是文學作品中最本質的東西,文學翻譯就是對形象的翻譯。所以在文學翻譯中,對原作藝術形象的把握至關重要,譯作中如若不能準確地再現,那么就不是一部合格的作品。
這里所說的形象有三個方面,“其一,形象是指客觀事物,如人物、山水、鳥獸蟲魚、霧雨雷電等等在人們頭腦中的印象。其二,形象的語言指的是藝術手段,這里的形象只表明語言手段的性質。其三,藝術形象是指作家藝術家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動具體的生活畫面,有時專指某個人物的神情面貌和性格特征”(姜秋霞,2002)。
文學語言是特殊的語言,譯者再現原作的藝術形象必須在透徹理解原作精神實質的基礎上,使用另一種語言把原作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帶到譯語讀者的面前,此時,意境也就隨之呈現出來。
2.黛玉的文學形象
提到《紅樓夢》這部巨著便不能不提林黛玉,她不僅是曹雪芹精心塑造的一個人物,也是《紅樓夢》中可歌可泣的人物之一。語言藝術巨匠曹雪芹是這樣來描寫林黛玉的:“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如果說作者把天地之間靈秀之氣所鐘的女兒喻之于花,那么林黛玉就是花的精髓。大家都知道林黛玉除了本名之外,還有“顰顰”一字和“瀟湘妃子”的別號。這一字一號同她蹙眉和泣目的兩大外貌特征緊密相連。在我國,源遠流長的越國美女西施捧心而顰的傳說和舜帝愛妃娥皇女英淚灑斑竹的故事極大地加深了黛玉形象豐富深沉的文化含義。同蹙眉、泣目相連的又是她的多心和靈慧,寄人籬下難免受人冷遇,養(yǎng)成孤僻高傲的性格,因為她一無所有,只有用自己的高傲來作為抵御別人對她的輕蔑的武器了,然而她的敏感多疑卻又帶有更多的個人性質,細節(jié)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周瑞家的分送宮花,其她女子都謝過收下,唯獨黛玉發(fā)問:“還是單送我一人的,還是別的姑娘都有呢?”“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從她挑剔的表象可以看出她時時處處希望作為一個獨立個性的自我。黛玉似乎把“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訓誡放在了腦后,她的詩人氣質和靈慧是顯而易見的。黛玉的讀曲、犯忌、逞才、教詩都是一種自由個性的流露,她很少像寶釵那樣,以抑制個人的才情來適應封建文化模式,而是積極促進自己才智的發(fā)揮。
寶黛愛情,是《紅樓夢》中最生動、最完整、也是最扣人心弦的悲劇故事。作者開頭就引用了“絳珠仙草與神瑛侍者”還淚之說,他們的相愛不僅來源于初次相見的似曾相識之感,更是由于他們具有共同的反世俗的叛逆心理,使得愛情在婉轉發(fā)展中得到凈化和升華。封建時代的愛情必然受到封建家庭與封建勢力的阻礙,從“訴肺腑心迷浩寶玉”到“蛇影杯弓顰卿絕粒”,最后以死來表現出信仰和對愛情的忠貞不渝,她的美貌、詩才、愛與恨都化成“香魂一縷”隨風飄散了。
3.美人不美
對于黛玉出場的描寫,是對仗、排比、對偶和比喻的交相使用。整段文字給人以夢境般華美的感受,初看模糊空靈,似乎遠在天邊,近看清晰可辨,仿佛就在眼前。“似蹙非蹙”、“似泣非泣”、“態(tài)生兩靨”、“嬌襲一身”、“嬌花照水”、“弱柳扶風”、“多一竅”和“勝三分”這幾組詞將她的美映襯得一覽無遺。在Hawks的翻譯中,用“tender”,“gentle”,“graceful”以及“beautiful”之類的詞來描寫黛玉“風姿綽約,身材苗條”似乎過于迷糊和平淡,朦朧之美也只是被譯者給予了一個粗略的輪廓。“態(tài)生兩靨之愁”描寫的是黛玉臉上一種淡淡的、隱隱約約的、飄忽不定的愁容,初來賈府時的膽怯,加上本身感情之細膩,潸然落淚的弱女子臉上一點哀愁也算是自然。譯文“Habit had given a melancholy cast to her tender face”之中的“愁”被譯作“melancholy”就大大失去了原作所表達的意象,她的“愁”是天然的,與生俱來的,不是那種“憂郁和悲哀”,給予讀者一種仿佛黛玉的到來將會是一種不祥之兆,是一種厚實的籠罩感,哪里有美感而言,更體現不出她的嬌柔之美。“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這兩句除了產生對仗工整之美,還體現出黛玉聰慧秀美的意境,而譯文“She had more chambers in her heart than the martyred Bi Gan.”恰恰給人以相反的感覺,不僅容易造成誤解,而且令人覺得黛玉實屬煞有心機之人。再有第三十二回中,林黛玉因聽到寶玉和湘云的對話后不免覺得傷心,寶玉試圖為她拭淚時,黛玉說道:“你又要死了,做什么動手動腳的!”譯文如下:“‘You’ll get your head chopped off!’She said,‘You really must keep your hands to yourself.’”首先我們可以看出黛玉并非真的希望他死,再者在第八十二回中,“病瀟湘癡魂驚惡夢”黛玉夢見她有個繼母強迫她做繼室,她向寶玉求救之時,只見寶玉剖胸挖心,鮮血直流,黛玉嚇得用手去捂,抱著寶玉痛哭……像這樣鮮血淋漓的場面黛玉這個柔弱女子怎么能面對?更何況此處是砍頭之時,情況自然比剖胸更為恐懼,黛玉對待自己心愛的人口中怎能說出“get your head chopped off”呢?哪里還是出自美人之口呢?然而在楊顯益的譯文中此處的處理更符合人物形象,“You are crazy!”不僅正確地理解了原文意思,而且準確把握了人物的特點。
4.癡人不癡
在《紅樓夢》中,一些主要人物都“患”有不同的“疾”,而這種“疾”又與“癖”緊密聯系在一起,并最終指向“癡”。黛玉可說是“情癡情種”的典型。她為愛情而生,又為愛情而死,愛情是她的生命所系。她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和愛情,始終保持著人格的純潔與獨立:“愿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杯凈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濁陷渠溝。”可謂是癡情至極。她的癡情讓她飽嘗人間之苦而無法解脫,始終苦苦地保持自己的立場,不與周圍環(huán)境同流合污。無論是在與社會的抗爭中還是在堅持愛情這一點上,都徹底地顯示出黛玉的“癡”所在。在第二十八回中有這樣兩句話,黛玉自言自語道:“人人都笑我有癡病,難道還有個癡子不成?”這句話在霍克斯的譯本中是這樣來翻譯的,“The others are always telling me I’m a‘Case’,surely there can’t be another‘Case’up there?”“癡”在這里被翻譯成了“case”。在原文中,“癡”所要表達的從世俗層面上來講,就是對情欲聲色等事物的癡頑和癡迷,從佛學旨意上來詮釋的話便是心病的內涵,當然在對黛玉的描寫上的“癡”包含了對整個人物形象的本質的概括。“case”這個詞在很大程度上完全扭曲了原作的意味,在非正式的用法上可以形容一個具有怪癖和精神上不正常的人,對于譯作讀者來看,勢必會將黛玉想象成一個精神失常的怪女人,腦中浮現的或是像《簡愛》中閣樓上的瘋女人,在她的身上哪里還有“神仙妹妹”的韻味?她的“癡”不是病,不是生理意義上的疾病,盡管在人物形象的創(chuàng)作上作者讓我們知道黛玉從小就體弱多病,但“癡”在更大的程度上可以理解為“執(zhí)著”,對信念,對理想,對她和寶玉愛情的執(zhí)著。
5.結語
黛玉形象在霍克斯譯本中的變異還表現在諸多方面。人物的形象不僅是音容笑貌、行為舉止,更包括人物的背景、心理活動,以及一切與人物的生活息息相關的細節(jié)。再拿“瀟湘館”做個分析,作品中的“瀟湘館”可以說是黛玉的閨房所在,曹雪芹對于該住所的命名著實下了一番功夫,“瀟湘妃子”與“瀟湘館”可謂是完美的搭配,符合黛玉的性格特點和這個人物的豐富內涵。更何況這個名稱的背后又是與中國神話相結合的背景,對于這樣一個重要的名稱,霍克斯把它翻譯成“Naiad’s House”,Naiad是希臘神話中的水泉女神,象征著美麗、快活和善良,這位女神常住于湖泊和泉水中。霍克斯這樣翻譯的結果就是把終日憂傷灑淚的瀟湘妃子變成了可愛快樂的水底神仙了,當然在西方人閱讀此著作時黛玉的形象與原文已經大相徑庭了。我們說翻譯是一門偉大的學問,對于譯者來說也具有很大的要求,譯者在對文學形象進行翻譯的時候,應該更多地了解作品的歷史意義和時代背景,并且對于源語文化做最大努力地保留,促進中西文化更大程度上的交流,讓外國讀者對中國文化有更深的了解,避免文學形象在譯語讀者理解時的變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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