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小俠
柏林彬高考落榜后就一直賦閑在家,現在,在農村真正在地里干活的沒有年輕人,都是一些上了歲數的老弱病殘,重活像耕地什么的一般的都是花點錢雇個機器回來做,家里的壯勞力都出去打工了,就是沒出過遠門的中年人,都會想方設法就近找個廠上班,每個月能往家里拿回千兒800的現錢。柏林彬從小到大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一下子叫細皮嫩肉的兒子到地里干農活一定吃不消。所以,柏林彬沒有去地里勞動,父母都沒有說什么,后來柏林彬天天出去,半夜才回來,一問才知道他去鎮上的網吧上網玩了。
上網是要錢的,柏林彬再伸手跟父親要錢時,從來沒有給過兒子臉色的父親把手中的樹脂煙嘴在地上敲敲,邊敲邊咳嗽,好一會兒才說,你這么大的人了,我本來不想說你。你太不自覺,你姐姐一個女孩子常年在外打工,你一個男子漢還伸手跟家人要錢上網玩,你怎么好意思的呢?現在不趁年輕出去賺錢,你20幾歲了,到了想成家立業的那一天哪能有女孩子肯跟你呢?
柏林彬說,我上網也能賺到錢的。
父親說,賺到錢你就拿回來給我看看?還要什么錢啊?
柏林彬說,我這是前期投資,找到個女大學生做老婆不就有好幾萬了?
村里新上來個退伍軍人做村長,這兩年在村里辦了一個骨灰盒子加工廠,效益還不錯,只是這個產品讓年輕人不敢恭維,進廠工作的都是一些中老年婦女,像柏林彬的母親腿不好關節炎老犯病就在這個廠子上班。雖說賺死人的錢,村里的賬上終于從赤字變為盈利了,看著一車間動作緩慢呆頭呆腦的村民,新村長認為,要改變村子的面貌就要改變村民的基因,引進優良的新品種,這樣才能標本兼治的改變村民的素質。經濟要發展最主要的是靠人才,人才有了就不怕不發展。所以,新村長在村里宣布了一個號外新聞,讓所有村民感到新鮮,就是本村小伙子凡是能娶到大學生做老婆的,村里一律獎勵人民幣3萬塊。消息一出來,就成了一個熱點,村民都紛紛打電話給在外地打工的兒子,都夢想著他們能娶一個大學生媳婦歸鄉,不光是錢的問題還有特別的榮譽。可是,消息出來兩年了也沒有誰娶回一個大學生女孩子做老婆,漸漸的大家也不癡心妄想了。想想吧,村子又不是什么富裕村子,歷史以來本村就沒有出過一個大學生,唯一的高中生柏林彬現在還是一個二流子,又有哪個大學生女孩子肯嫁到這里來呢!
此時,父親不客氣地說,像你這樣游手好閑的,別說大學生,就是小學畢業生人家都不肯跟你。跟了你,還要人家養你呢!
柏林彬脖子一硬說,我不相信,我要是不破這個例我就誓不為人了!
村口有頭牛死了,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嗎?
柏林彬搖搖頭。
父親沒好氣地說,是被你吹死的。說完不提給柏林彬錢,把身邊的鋤頭往肩上一擱到地里干活去了。
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柏林彬差點沒背過氣去。
最后柏林彬只好去了村骨灰盒子廠跟母親磨了半天要了50塊錢,去了鎮上的網吧。
其實,柏林彬在網絡上還真認識了一個網名叫雪花輕飛的女孩子,柏林彬跟這個女孩子是在聊天室認識的,那天,雪花輕飛一到聊天室就說,下課了,上來看看。
柏林彬馬上問雪花輕飛,你是上大學嗎?
雪花輕飛答,是啊。
柏林彬的網名叫白馬王子,所以很招女孩子的眼球。此時,雪花輕飛又問,白馬王子,你也在上學嗎?
柏林彬答,不,我已經畢業了。他沒有說自己是什么畢業,說了怕人家看不起。這時,他還沒有其它非份之想,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他跟父親信誓旦旦的話語只是在給自己打氣。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給家人臉上添光彩的事,本來他還能指望自己學有所成,可是名落孫山進大學讀書成了他一個永遠的夢想,現在村長慧眼識天下,讓他又有了一個夢想,雖然實現這個夢想不至于光宗耀祖,但也會改變一下村里人眼里的柏林彬,他感到村長真是太偉大了,宣布這個娶大學生做老婆就獎勵的政策真是太英明了。他柏林彬就要成為村里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要讓全村人羨慕他、祝福他。
柏林彬長的高大帥氣,加上又讀了一些書,說起話來也是文質彬彬的,在學校時就有女生背后稱他為“小郭富城”,可見柏林彬的可愛之處了。那時,柏林彬就因為自己有一張英俊的面孔女生又是老給他拋媚眼,而讓他放松了學習,當他金榜無名時,曾向他放電的女生一個個換了一個人似的,對他視而不見,這讓他很傷心。
后來,他和雪花輕飛越談越投機,他們相互加對方為好友。從這個女孩子QQ資料上柏林彬知道這個女孩子是浙江一所大學的學生。就此,柏林彬迷上了上網,他天天泡在網上就是為了能和這個女孩子說上一兩句話。女孩子要上課通常不在線,柏林彬就到女孩子的QQ空間看女孩子的照片,雪花輕飛長的非常的甜美,畫中人一般。他想,要是能娶到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做老婆多好啊。有文化長得又美若天仙,哪個男人不鐘情這樣的女子呢!可是跟女孩子聊了兩個月后,柏林彬也沒有敢開口要雪花輕飛的聯系方式,他怕自己的唐突嚇跑雪花輕飛。在網絡上,這個虛擬世界,要是什么事惱怒了對方,對方一旦將你拉入黑名單,這一輩子就無緣做朋友了。所以,柏林彬從一開始就跟雪花輕飛小心謹慎的“相處”著。
這天,柏林彬在QQ上等了雪花輕飛幾個小時后,終于在傍晚時分等到了雪花輕飛的QQ頭像變成彩色的了。柏林彬忙在對話框上跟夢中人打招呼。柏林彬激動的雙手顫抖,老是打錯字。
柏林彬敲了“你好”打過去。
雪花輕飛也很及時的回了一個字,好。
柏林彬又打過去一串字,很忙嗎?
雪花輕飛答,嗯。
柏林彬又問,能聊會兒嗎?
雪花輕飛答,我現在愁死了,畢業論文不知怎么寫?你能幫幫我嗎?
大學的門朝哪開柏林彬都不知道,哪里會寫什么畢業論文?不過,他此時不想讓雪花輕飛小看了自己,再說上學那會兒他的寫作一直是強項,班主任常常把他寫的作文作范文在班上閱讀。柏林彬答,好啊,你學的是什么專業啊?
雪花輕飛回答,我學的是中文啊,畢業論文寫的是中國現當代傷痕文學的歷史意義。
柏林彬心頭一喜,關于中國現當代傷痕文學他還是有獨特的見解的,在學校時他就寫過這一類文章,當時還在縣報上發表過呢!
柏林彬問,你看過《傷痕》、《班主任》嗎?
雪花輕飛答,看過啊。
柏林彬道,中國現當代傷痕文學我感到是新時期出現的一個文學思潮,是一個時代的傷口,悲劇的透析是作家向讀者刻劃了一個特定時期人們經受的災難與悲慘,表現的是那場不堪回首的歷史惡夢。
雪花輕飛驚喜道,你的見解很獨特哦。我的論文已經寫好了,你幫我看看吧,你修改后一定會更好的。
柏林彬緊張的心一下放松下來了,想必網絡的溝通讓她對自己初步有了個好印象,要不然像畢業論文這樣重要的事情她是不會輕易請一個陌生人幫忙的。
好啊。柏林彬答道,你發過來吧,我修改后發到你QQ郵箱里。怎么稱呼你呢?
雪花輕飛道,我姓陸,你就叫我小陸吧!
柏林彬馬上就介紹起自己,我叫柏林彬,你叫我白馬王子、柏林彬都可以。
雪花輕飛發過來一個“嗯”字。
柏林彬又問,你是哪里人啊?
雪花輕飛道,我老家是河南信陽的。你呢?
柏林彬道,我是河北省的,我們隔的也不遠,就是一條河,你在河南邊住,我在河北邊住。
雪花輕飛發過來一個齜牙咧嘴笑的表情。
柏林彬也開心地笑了。
整整一個晚上,柏林彬都在幫小陸修改畢業論文(現在心里他稱呼雪花輕飛為小陸,他覺得叫小陸倍感親切),說實話,小陸的論文寫的蠻好的,只是有些論點還不夠充分,經過他的潤色文章馬上就有了靈氣,不顯得那么死板。修改好文章后,柏林彬馬上就發到了小陸的QQ郵箱,回到家已經是后半夜了,免不了又要挨父母的一頓奚落,什么人家在政府做大官的可能也沒你這么忙吧?你這么忙賺了多少錢啊?這時柏林彬只是笑,心里說,等我帶個美麗的大學生老婆回來,你們個個就傻眼了。
母親披著個衣服出來,見兒子傻傻地笑,伸手摸摸柏林彬的腦門說,中邪了怎么的?也不發熱啊。
昏暗的電燈下,父親哈氣連天,沒好氣的說,半夜三更的發什么神經?自己不睡覺害得全家人睡不好。
本來柏林彬不想說,但他為了讓爸媽高興一下,就說,爸、媽,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就快發財了。
母親說,發什么財?發劈財吧!
柏林彬說,我認識了一個女大學生……說了一半就不說了,他得留點懸念給父母。
果然,母親欣喜道,你跟人家談戀愛了?怎么認識的?
柏林彬說,網上認識的。
父母當然不知道網上怎么會認識什么人,他們只對事情的結果感興趣。就要轉身去房間睡覺的父親又轉過身來說,村里的3萬塊也不是好拿來的,得領了結婚證才給錢。
母親心急,母親說,對上象了就結婚羅,林彬反正也夠婚齡了。那個女孩子是哪里人,多大了?家里還有什么人?
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非露餡不可。柏林彬打著哈氣說,明天再說吧,明天告訴你們。我困死了。說完東倒西歪的回房間睡覺了。
躺到床上,柏林彬的心才打起了鼓,真是的,他只知道小陸是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照片上看是個美麗的女孩子,對于其他,他是一點也不了解的。可是現在他對她很向往,不是為了村里的3萬塊錢,也不是為了給柏家人長一回臉,爭一光。他覺得自己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好像得了花癡一樣。
雖然,高考落榜以后,家人對他都很失望,說實話,他對自己也很失望,可是農活他又不愿意做,因為讀了一些書,他也知道自己沾上了好高騖遠的毛病。做農民又覺得自己是大材小用,去血汗工廠打工也不愿意。父親讓他到舅舅的養殖場跟舅舅學飼養魚蝦的技術,這個還能接受,他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有技術當老板。可是這回他并立即答應父親,就是因為村長的一紙獎勵政策,本來他想給自己挽回一點這些年留給村人總是“不爭氣”的壞形象,能娶回一個大學生做老婆也等于自己間接上了大學,這個夢想要是實現了,在村人眼中一點也不會比自己考上大學遜色。可是,小陸會看上他嗎?他想,等下一次小陸上線,他就跟她要手機號碼,有了手機號碼他就天天給她打電話,只要有了感情,結婚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兒。這樣想著想著,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柏林彬才昏昏睡去。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柏林彬絞盡腦汁下一步怎么跟小陸要手機號碼才不顯得唐突的時候,小陸卻突然“失蹤”了,她只在柏林彬的QQ中留言,謝謝柏林彬幫她修改的論文,還夸柏林彬修改得很好,她對論文的通過一下子有了信心。柏林彬看到這也對自己有了信心,他想,等小陸下次上網就一定跟她要手機號碼,可是他等啊等。起初,他想可能是快畢業了,她有很多事要做,忙得沒有時間上網。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兩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等到小陸上線。柏林彬就在小陸的QQ上留言,說自己有急事要找她,他有事要求她幫忙。讓她千萬別隱身上網。其實柏林彬哪有什么急事,他用這種很著急的口吻只是心中真的很想念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孩子,這么久沒有她的消息不放心,生怕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網絡這個虛擬的世界,他只知道她的QQ號碼,其他的一概不知。大千世界就是柏林彬有三頭六臂也沒本事找到這個叫小陸的女孩子。就這樣,柏林彬照樣天天去QQ上等小陸的出現,父母真的以為兒子在和一個女大學生談戀愛,要錢上網也不像以前那么摳門了,給錢的時候總忘不了說一句,等你拿到村上的獎勵要把這個錢還給我們的。柏林彬這時就會笑著說,放心,少不了你們的,我以后無論賺多少錢第一給爸媽,第二才給老婆。說得父母眉開眼笑。
可是怎么才能找到小陸呢?表面上看柏林彬和以前那個無所事事的柏林彬沒什么兩樣,可他的心早就被小陸折騰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了。有時他坐在電腦前看著小陸的QQ頭像發呆,小陸的QQ頭像就是她本人的照片,看著看著,柏林彬覺得小陸就躲在電腦里偷笑地看著心急如焚的自己,他恨不得砸了電腦鉆進去把小陸拽出來。當然,想象的永遠不是現實的,柏林彬只有耐著性子天天守在電腦前等待小陸的出現,他相信,功夫不費有心人這句至理名言。
終于,三個月后的一個下午,柏林彬等到了小陸,小陸上線了,她的QQ頭像由灰變成了美麗的五顏六色。柏林彬心跳一下子加快了,為了這一刻,他失眠、焦急,現在終于看到了他的夢中情人。柏林彬馬上在對話框上向小陸問好。
半天,雪花輕飛才回了一個“好”字。
柏林彬打出一串字,這么長時間沒有見到你上線,我很擔心你。
雪花輕飛問,擔心我什么?
柏林彬道,我也不知道擔心你什么,只是心里真的很擔心你,生怕你出了什么事。
雪花輕飛又打過來一串字,你有什么事嗎?要我幫你什么忙?
柏林彬想到曾經給小陸的QQ留言,心里早就想好了的跟小陸要手機號碼的話現在一句也說不出口,他用手敲敲自己的腦門,心里直罵自己無能。他發給小陸的話是,其實也沒有什么事,只是一時沒有你的消息,真的很擔心你。
雪花輕飛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說,謝謝你關心我。
沒什么,我覺得應該的。雪花輕飛又發過來一串字,柏林彬看后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這個世界沒什么應該不應該的,誰也不欠誰的。一切都無所謂。
柏林彬問,為什么這么說呢?
雪花輕飛道,難道不是嗎?你不懂,你沒有經歷過。
柏林彬道,你一定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你能跟我說說嗎?說出來你心里就一定舒暢許多,我愿意做你的傾聽者。
雪花輕飛道,說不說都無所謂了,讓它自生自滅吧!
你怎么啦?小陸,你以前不像這樣的。柏林彬急道,有什么事你告訴我好嗎?
雪花輕飛道,別問我了,我快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
柏林彬急急地打開語音聊天系統。以前小陸說過她的電腦是沒有耳麥的,所以柏林彬也沒有請求跟她語音。今天一急,柏林彬又打開了耳麥。沒有動靜,他打過去兩個字,接啊。
好半天,雪花輕飛接受了柏林彬的語音請求。
小陸的聲音很好聽,柏林彬耳邊傳來一個女孩子十分悅耳“喂”的一聲。柏林彬按耐住緊張的心,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
小陸,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么事,但是無論你遇到什么事我都會支持你。只是你自己一定不要失去信心。
小陸嘆了一口氣道,我哪來的信心,我的天都塌了,信心又在哪兒呢?
柏林彬知道小陸一定遇到了什么嚴重的事情,他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這片天空是自己撐起來的,就是外面的天空塌了100回,自己心中的那片天空也不能塌下。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你首先要對自己有信心。
誰知,小陸聽后哭出聲來說,沒用了,一切都晚了。我覺得活著好沒意思。
柏林彬想,他只有見到小陸才能幫助小陸走出困境。他說,小陸,你能告訴我你現在哪里嗎?我去找你好不好?你把手機號碼告訴我。我們見面后再談好嗎?
小陸說,我現在在鄭州的一個網吧。接著說了她的手機號碼。
柏林彬道,我現在就去火車站買票去鄭州,你手機要開著,到那邊我就給你打電話,好嗎?
直到聽到小陸說了“好”字,柏林彬才離開網吧,回家取錢,去鄭州。父母這邊好糊弄,就說女孩子要到家里來,他要去鄭州接她,父母很爽快的掏出了幾千塊。
柏林彬其實也沒有出過遠門,最遠也就是去市里玩了兩回。這次要去鄭州,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只是一想到小陸反常情緒他就什么也不顧了,能不能追求到她是另一回事,現在小陸是最需要他幫助的時候。
坐了10多個小時的火車后,柏林彬到了鄭州,馬上跟小陸打電話,兩人約好在火車站地下商場門口見面。小陸準時的來了。她個子不高,但長得非常可愛、美麗,和QQ空間里的照片差不多。眼睛大大的,披肩發,只是臉色蒼白了一些,想必是心情所致。柏林彬身著休閑裝,在下火車之前他特意去了洗漱間對鏡整理了自己的衣容,鏡中的帥小伙他還是比較滿意的,一看不至于讓人聯想到“壞人”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