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崔家

凌德

澳門特區政府將于7月26日舉行第三屆行政長官選舉。而選舉的唯一候選人、前社會文化司司長崔世安，在選舉之前已獲得大部分選委支持，一早被當地媒體稱為“準特首”。雖然特首選舉結果早已明朗，但崔世安為人卻十分低調。不過，這位“準特首”的低調，可能正因為他身后的崔氏家族太過顯赫。

貴為澳門三大家族之一，崔氏家族也一向低調行事，以至于即使澳門本地民眾對于崔家也所知不多。在崔世安問鼎特首無懸念之后，崔氏家族究竟是何方神圣，引起了外界的興趣。崔氏第三代掌門

如外界所知，崔世安出身于已經在澳門扎根100多年的“崔六家族”。當地人談起崔家在澳門的飛黃騰達事跡時，一般都會從崔世安的祖父崔六說起。

這位老人在歷史上并沒有留下太多記錄，但所有文獻均稱其為澳門“建筑大亨”。建筑業中最大的困難之一是土地的使用問題，而崔家早年因與葡澳政府保持了良好關系，在商業運作上并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

其后，崔家的產業在崔世安的叔父崔德祺手上發揚光大，最后成為澳門名族之一。而目前澳門政商界知名的“崔家將”鐵三角，指的就是崔氏家族第三代——崔世昌、崔世安兄弟二人加上崔德祺之子崔世平。崔世安，雖然并非最年長的一個，卻因為政治上的出色表現，成為這一代崔氏的掌門人。

于1957年出生的崔世安，是家中第二個男孩子。

崔世安的小學、中學都是在澳門名校嶺南中學讀的。老師們回憶說，當時的崔世安彬彬有禮，在集體活動中會給老師讓座。他最好的功課是數學，拿過全校數學比賽的大獎。

1973年，16歲的崔世安進入美國夏威夷教會中學。第二年，他沒有選擇崔家世代相傳的建筑業，而是考入加州州立大學城市衛生管理系，修讀醫學。此后又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大學獲得醫務管理學碩士和公共衛生博士學位。

留美10年后，1983年，崔世安學成返澳，創辦“崔氏X光醫學化驗室”。沒有想到，父親崔德勝在他回澳門僅數月后病逝，甚至沒來得及看到他結婚——他的新娘是香港名門閨秀、霍英東的侄女霍慧芬。

婚后，崔世安從未攜妻出席過公眾活動。媒體有關這對夫妻的唯一記錄，來自現任廣東省作協副主席謝望新的一篇文章《未來的領袖們》：“崔霍慧芬女士畢業于英國倫敦Middlesesx理工學院……良好的教養和氣質在細微末節中都能體現出來。用西餐時，溫文爾雅，絕無刀叉撞擊聲音，面前空間一片潔凈。”

崔世安返澳后，除了發展個人事務，也積極參與慈善工作，曾擔任同善堂值理及醫務部部長，與傳統及新興的愛國社團建立了良好的互動關系。同善堂老員工張伯堯受訪時透露，早在少年時代，崔世安就經常到同善堂幫忙，“每逢派米、派棉衣，他都會幫忙打點工作，又或者在平時到藥局，幫助解答求助者的問題”。

澳門回歸后，崔世安獲特首何厚鏵邀請，出任社會文化司司長。在任內10年，崔世安成功抗擊SARS、把澳門歷史城區成功申報為世界文化遺產、擔任澳門“支持四川地震災后重建協調小組”主席、負責監察15億元澳門幣災款等，都讓外界留下深刻印象。

當地政壇人士向《鳳凰周刊》記者舉了兩個例子。

其一，2001年，經過近10年的艱苦磋商交涉，有120年歷史的鄭家大屋的業權，終由物業主移交給特區政府搶救重修，使之避免了徹底崩塌以至消失的命運，亦令澳門旅游業增加了一個可吸引中外游客的項目。

當地知情人士指出，鄭家大屋業權問題的解決，崔世安功不可沒。由他主管的社會文化司在評估鄭家大屋的文物價值以及對其進行搶修的迫切性后，向政府作出了相關建議，為這項“雙贏”政績的取得做出了重要貢獻。

其二，在2003年鄰近地NSARS肆虐期間，由于澳門特區政府得悉先機，將預防工作做在前頭，并及早制訂了應急措施，令澳門有驚無險地避過了這場人類劫難，創下做人的“零病患紀錄”，引起世界衛生組織的注目。

“這個成績的取得，當然是與全澳居民的努力和全體醫護人員的勤奮工作分不開，但更不容忽視的是，崔世安以其公共衛生管理博士的專業特長，專才適任地指揮這場戰役，起了關鍵作用。”知情人稱。

也許是年輕和在美受教育的緣故，與崔世安有過接觸的人都稱贊，崔的思維較開放，譬如將醫改顧問報告公開咨詢公眾意見，此舉在過往政府是少有的。后來這份醫改報告的公眾反應不一，各方面意見較多。雖然如此，后來在處理教育改革問題上，崔世安仍是堅持要公開咨詢，這種開放和肯面對公眾的思維在澳門官員中極為難得。

在一些人的眼中，崔世安說話的語氣力度不夠，魄力不足。不過，外界也有人認為，從特首選舉前一階段的實踐可以看到，盡管他受到不少并非符合事實或夸大其辭的指責，但他仍以寬容態度待人，并不計較。“其政治胸襟之廣，以其世家子弟——專業菁英——高級官員這樣的人生歷程來說，確是加倍的難能可貴。這也是成功的政治領袖必備的特質和條件。”

有知情人士還透露，崔世安早在1999年澳門回歸當年便放棄葡國護照，這次即將成為澳門第三任特首，無疑證明當年的決定是正確的。

成就崔氏望族的崔德祺

2003年9月8日，澳門同善堂值理會主席崔德祺等親自向長者派送白米、月餅歡度中秋。

真正令崔氏一門成為澳門三大家族的，是崔世安的叔父崔德祺。而這位叔父在澳門社會打造的傳奇形象以及在政商兩界的廣泛人望，也是此次崔世安廣受支持的重要助力之一。

數據顯示，崔德祺1912年在澳門出生后，由于家境富裕，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他青年時代就讀于澳門教會辦的圣若瑟書院，成為精通中、葡文字的雙語人才。畢業后，他入讀廣州中德學校建筑工程班。1939年，崔德祺從廣州畢業返澳，開始他的建筑實業生涯。1949年，崔德祺聯合澳門建筑業的一些知名人士，共同創建澳門建筑置業商會，聯合澳門建筑業者，并將建筑業發展為澳門四大經濟支柱之一。

從建筑商人到建筑行業的領導人，崔德祺并不將目光局限在自己家族的事業之上，他還逐漸參與澳門的政治事務。

在澳門社會，流傳著這一個故事：1949年新中國成立，澳門同胞歡欣鼓舞，但同時社會也面臨著新的分化，掛紅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還是掛藍旗（中華民國國旗）？在澳門壁壘分明的兩個陣營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最初，外面打來不少電話，逼迫慈善機構同善堂掛藍旗。身為同善堂主席的崔德祺決定兩面旗都不掛，只掛堂旗。

到10月1日新中國宣布成立的當天，崔德祺不畏危險，改掛紅旗。從此不斷受到干擾，直至發生1955年的新花園事件。

當年5月30日晚上，崔德祺和家人從新花園娛樂場所走出門，正要上車時，五六名持槍歹徒沖出襲擊崔德祺，崔夫人當場受傷倒地，崔德祺則幸免于難，但汽車被掃770多個彈孔。

事件轟動港澳，也傳到北京。數月后，周恩來總理在中南海見了崔德祺，勉勵他繼續做好愛國工作。崔德祺也成為全國政協特邀人士，每年出席政協會議。1956年他還和一個澳門代表團在北京接受毛澤東接見。

但對于這一傳聞，崔家人從來沒有出來公開證實和討論過。但香港已故愛國商人霍英東在其傳記中曾有所透露：“當時澳門的治安很差，三教九流云集澳門，搞得澳門到處都是炸彈……連何賢也曾被人用手榴彈炸，崔德祺也被人用機關槍掃射……”

其后，葡萄牙于1974年進行“4·25”革命，開始實現政治民主化和非殖民化，澳門的政治建制從而出現根本性轉變，華人有了更多機會參與政治事務。崔德祺也成為最早參與澳葡建制的中國人之一。當時的澳督邀請多位澳門知名人士組成臨時政務會，崔德祺就是其中一員。

稍后，崔德祺與澳門名人何賢等參與《澳門組織章程》的起草。1976年《澳門組織章程》和《葡萄牙共和國憲法》的先后頒布，為澳門現行政治制度奠定基本模式。澳門立法也部分開放，實行有限度的民主選舉。隨后，崔德祺擔任澳葡第一、二、三屆立法會間選議員，更出任第N和第三屆立法會副主席。

1988年，崔德祺參加《澳門基本法》的起草工作，運用多年參與立法會的經驗及懂葡語之便，在基本法制訂、咨詢期間與本地葡裔族群溝通交流，為順利及更好地制訂《澳門基本法》做了許多工作。

澳門進入后過渡期后，崔德祺被中央委任為全國人代澳門籌備委員會委員，參與籌組澳門特別行政區。

在商業和政治生活之外，崔德祺也不忘參與社會事務。創辦于1892年的澳門同善堂，是中國唯一一所擁有百年歷史的善堂。1942年，在同善堂最為艱難的歲月，30歲出頭的崔德祺進入同善堂義務幫忙。雖然同善堂的運作資金由各個值理共同提供，但賺到的錢撥歸同善堂做經費，像崔德祺這樣義務幫忙的人，最多只能分到一些燒肉當作酬勞。

1953年，崔德祺被選為同善堂主席，并擔任這一職務長達50余年，這也是他數不清的職務中最為看重的。從當年開始，崔德祺每月都會到賑濟現場，協助派米施賑。

同善堂另一造福澳門的事業，是于1924年開辦免費學校。在崔德祺看來，新時代來臨，每個孩子都應該識字，將來的工作會好過做苦力。在過去數十年里，同善堂為數不清的澳門貧困兒童提供了學習知識、改變命運的機會。

前澳門廣播電視記者張惠琴，就與同善堂有深厚的淵源。她說：“小二時家里負擔不起私校昂貴的學費，剛好那年同善堂招考二年級插班生，在眾多考生中，選取了3名成績優異的學生，我是其中一個，自此一直念到小學畢業。”

張惠琴不諱言，如果沒有同善堂的幫助，便沒有今日的她。“它設有獎學金給予成績優異的學生繼續升讀中學。當時的我只知道必須要努力讀書，爭取獎學金才能夠繼續我的學業。”后來在擔任記者期間，訪問過不少社會知名人士，有部分受訪者便是當年頒發獎學金給她的人。

像張惠琴這種個案，只是同善堂無數善舉中的一例。在100多年歷史中，同善堂可謂見證了澳門最重要時刻，經歷了滿清、民國、新中國至澳門回歸，始終不變地為澳門民眾做出特別貢獻。而身為同善堂主席的崔德祺，也因多年來襄助他人，被澳門各界譽為當地杰出的公益慈善家。1999年澳門回歸后，崔德祺成為獲澳門“金蓮花榮譽勛章”后再獲“大蓮花榮譽勛章”的第一人。崔家也與何賢及馬萬祺3家，被視為澳門三大世家。

步入政壇頂峰的崔世安

崔德祺育有3位子女，近年皆事業有成。長女崔筱瑜在美國任教;長子崔世平為第十屆澳門特區全國人大代表、澳門立法會議員;次子崔世業為美國執業設計師。

活躍于澳門政壇的崔世平，在父親的影響下，近年也經常從事慈善工作。與崔世平有過接觸的澳門人士稱崔世平的性格外向，為人健談，是崔氏家族之中與外人接觸最多的人。

不過，近年來，崔世平開設的工程顧問公司，屢被揭發雇用黑工。香港時政雜志《壹周刊》在今年早些時候更爆料指，專向澳門及內地供應各類木料的澳門企業利成木行，向中央政府寄告狀信，提及崔世平有份掌舵的同善堂，卷入一宗吞地丑聞。事件給崔世平的仕途帶來一定沖擊，甚至輿論影響也波及崔世安。

早逝的崔家第二代崔德勝，則有崔世昌、崔世安兩子。長子崔世昌生于1954年，同樣在美留學，獲得工商管理碩士后返澳，開辦了崔世昌核數師樓，并成為澳門注冊會計師公會會長。進入政界后，崔世昌曾是第八、九、十屆全國政協委員，澳門立法會及澳門特別行政區立法會議員，擔任過澳門基本法咨詢委員會常務委員等公職。2001年，崔世昌獲得澳門特區政府授予的專業功績勛章。

崔世昌與弟弟崔世安外貌很相似，常被外人認錯，但他們的性情大不相同。崔世昌作為大哥，曾在父親早逝的情況下在家中承擔兄長之責，也因此形成了較強的責任感和凌厲的工作作風。但在公務場合，崔世昌為人較低調，也沒有很大的政治企圖心。

而行事穩健、沒有世家子弟習氣的崔世安，由于能力出色，最終被寄予厚望，不只成為崔家的新一代掌門人，也將作為澳門新持首，將崔家在澳門政壇的地位推至頂峰。

不過，展望崔世安的特首前路，外界也認為崔世安面臨的挑戰絕對不小。澳門大學政府與行政學系助理教授余永逸受訪時認為，在何厚鏵的10年管治期間，澳門大力發展博彩業，奠定了澳門的經濟基礎;但同一時間，澳門的政制發展非常滯后，無論是政治制度還是政府行政改革，都跟不上經濟發展的需要，愈來愈多澳門市民不滿政府的表現，要求政府提高行政效率，政策的制定要加強民意的輸入和市民的參與。歐文龍事件的出現，更觸動了澳門市民對政府官員貪污問題的關注，要求更有效監管澳門政府。他相信，崔世安上臺后，新一屆政府有必要及時在政治和行政層面作出重大改革，以響應市民訴求。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近年來澳門經濟在賭業發展中有令人羨慕的高速增長，卻不代表沒有隱憂。—方面，澳門博彩收入主要來自內地游客，尤其是那些以公家錢來澳門賭博的企業人員和地方官員，而中央已針對這一現象，收緊了赴澳“自由行”政策;另一方面，臺灣和新加坡即將開賭，屆時勢必影響澳門的博彩業發展。

對此，不少受訪的澳門學者均認為，澳門的未來經濟必定不會像過去幾年一樣出現高速增長。崔世安上任特首后，有必要研究和把握實施中央的“珠三角規劃發展綱要”帶來的發展機遇，發展經濟多元化，如會展和休閑旅游業，強化澳門的經濟體系，帶領澳門社會走出金融危機的陰霾。

編輯 涂艷 美編 黃靜

2004年9月13日，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在上海出席世界衛生組織西太區委員會第55屆會議開幕式時，會見澳門社會文化司司長崔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