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
7月20日,正在印度首都新德里訪問的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在接受美國廣播公司專訪時,把進行核試驗及試射導彈的朝鮮比作吸引他人注意的“不守規矩的青少年”,并強調朝鮮發出的這種信號“并非我們感興趣的訊息”。此前,聯合國安理會朝鮮制裁委員會則公布了包括凍結5家朝鮮實體的資產、凍結5位朝鮮官員的資產并禁止其出國旅行在內的具體制裁措施。對美國而言,這表明其對朝核政策出現重大轉變,不再專注于糾纏不清的談判策略,而更關注實質性的懲罰措施;而對朝鮮來說,之前屢試不爽的“懸崖政策”則開始陷入一種尷尬的困境。
核自衛能力是合法性來源
5月25日朝鮮第二次核試驗后,以離席抗議的方式退出六方會談,不再受國際社會約束。6月12日聯合國安理會通過1784號決議時,朝鮮竟然要求聯合國向其“道歉”。7月4日選擇美國獨立日之際再射導彈“問候”美國。這一系列行為被外界視為“非理性”,然而按照朝鮮的行為邏輯,則非常理性。
對于缺乏安全保障的朝鮮,核試驗和導彈發射恰恰是合理的。去年8、9月傳出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中風后,領導權繼承成為其內部面對的頭等大事。進行核試驗和發射遠程彈道導彈,可以被視為新領導人或新領導集體的業績。為彰顯這種業績,使人民接受新領導人或新領導集體,再次發射遠程彈道導彈和核試驗都應在“節目單”內。
朝鮮是否第三次核試驗和發射遠程彈道導彈不在于國際社會的壓力,而在于朝鮮政權內部運作的邏輯。在目前形勢下,朝鮮確定了要在2012年建設“強盛大國”的目標,“強盛大國”作為朝鮮的目標和意識形態: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即思想強國、經濟強國、軍事強國。朝鮮發射遠程彈道導彈和核試驗,可以作為“軍事強國”的象征;開展“150天戰斗”運動,通過擴大中朝貿易,進口更多糧食,緩解食品供給壓力,將成為“經濟強國”的象征;“主體思想”則一直是朝鮮“思想強國”的象征。
新領導人或新領導集體,為獲得朝鮮人民的接受,必須在以上3個領域有突出業績。如果糧食短缺,加深經濟危機,為轉移國內人民的視線,就會制造外部安全威脅,發射導彈、再次進行核試驗就成為可能,也有可能在西海(黃海)軍事分界線與韓國發生武裝沖突。
朝鮮的外交一向采取“超強硬對強硬”的行為,來將自身利益最大化。許多看似“非理性”的行為背后,并非所謂的“打牌論”、“籌碼論”戰術利益要價所能解釋。朝鮮孤注一擲的行為邏輯源自它將核武器與政權安全和穩定掛鉤。被外界不屑和誤解的“強盛大國”和“核自衛能力”,其實是朝鮮政權合法性的來源,即意識形態和國家防御,兩者互為表里,相互依賴,缺一不可。
頻發導彈使美國“審美疲勞”
據Daily NK報道,朝鮮其實非常擔心來自美國、韓國的攻擊。當一個國家無法獲得安全保障時,由于自己的不自信,是不會放棄核武器的,更無從談論經濟改革。由此朝鮮核問題就變成朝鮮政權安全和穩定的問題。
冷戰結束,蘇美兩極格局解體,朝鮮的安全問題凸顯,并引發1994年第一次朝核危機。地緣政治上,朝鮮地處海權國家和大陸國家的利益交匯處,成為海陸大國爭奪的對象。又由于韓美同盟的存在以及意識形態差異,朝鮮感受到安全壓力,在此邏輯下,發展核武器成為理性選擇。
2003年第二次核危機爆發后,由中國牽頭,形成朝核六方談判機制。但朝核六方會談,由于利益不一致,一直處于談談停停的狀態。在布什最后任期,朝鮮核武器去功能化的驗證階段,六方會談陷入僵局。今年5月25日朝鮮第二次核試驗,更使六方會談大為蒙羞。而在六方會談之外,朝美雙邊會談幾乎沒有可能性。雖然朝鮮最希望獲得美國的安全承諾,然而美國與日本、韓國的關系,以及美國國內政治結構,使朝美關系正常化短時期內難以突破。
朝鮮一邊進行核試驗,一邊發射彈道導彈,采取一系列吸引眼球的軍事行動,試圖吸引美國奧巴馬政府的關注。但目前看來,這些并未達到朝鮮希望的效果。美國國務院7月6日低調地表示,朝鮮4日發射短程彈道導彈并不是新鮮事。7月4日奧巴馬總統在美國獨立日紀念活動中,更是只字未提朝鮮核問題。朝鮮頻傳的導彈發射,已使美國“審美疲勞”。
而美國副總統約瑟夫·拜登想“將主要精力放在推進進一步孤立平壤的政策上面”的說法可能更讓朝鮮擔心。拜登說:“我認為我們的政策迄今為止完全正確。我們已經成功地將對朝鮮來說最為至關重要的國家團結在進一步孤立朝鮮的其同路線上。”
有韓國專家分析,朝鮮每年通過出口武器、軍事技術和毒品等物資的走私收入約為“10億到15億美元”,而如果安理會制裁決議得以履行,朝鮮每年將損失15億到20億美元。
另據韓聯社報道稱,包括7月4日連續發射的導彈在內,朝鮮最近一連串的強硬表現已經花費了“約7億美元”。而日本媒體報道,今年朝鮮的預算中,國防預算約為763億朝元(約合5.4億美元),據此算來,發射導彈和核試驗的總花銷很可能已經超過國防預算。
如果這些數字屬實,那么朝鮮現在的舉動和期望的效果相比,很有些得不償失。好在美國在朝鮮第二次核試驗后并未堵死談判大門,奧巴馬宣示的“與擁有不同意見的國家進行直接對話”的外交政策,為朝鮮內部政治繼承完成后,也留下了朝美雙邊對話協商的空間。
中國陷入朝核問題兩難境地
中國是朝鮮的鄰國,同時也是對朝鮮影響最大的國家。中國在朝核問題上一直扮演著平衡者和第三方調停者的角色,試圖在朝美之間牽線搭橋,調解雙方之間的矛盾,而未將朝核問題看成是中國的問題。朝核問題如果伴隨著朝鮮的核武裝化,引發東北亞的核多米諾骨牌效應,日本、韓國甚至臺灣都可能進行核武裝化,這將危及中國的核心國家利益,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場景。同樣,美國也不希望東北亞出現多個擁核國家,在此認識基礎上,中美兩國有共同的利益。
在中國的國家利益和國家戰略目標中,朝鮮半島的非核化是既定方針。一個擁有核武器的朝鮮,對外使用核武器具有較強的不確定性,朝鮮擁有核武器也與中國的國家戰略目標相沖突。另一方面,中國的外交政策一直堅持維持朝鮮半島的和平和穩定,中國希望朝鮮政權穩定,一個政權不穩定的朝鮮,將可能出現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難民涌入中國,對中國構成直接的壓力。
但朝鮮半島無核化和政權穩定是兩個不可能同時達到的目標,沖突的戰略目標使中國在朝核問題上陷入兩難境地,無所適從。如果過分制裁朝鮮,有可能會導致朝鮮倒向美國一側;如果不制裁朝鮮,又有國際社會的壓力。尷尬的處境使中國在朝鮮半島上舉棋不定,在現階段只能靜觀其變,以靜制動。
朝鮮第二次核試驗后,有大陸學者提出“放棄朝鮮論”,還有學者主張中國可以考慮給予朝鮮核保護傘,使其棄核。放棄朝鮮是十分不明智的選擇。朝鮮作為地緣政治的緩沖帶,有一定的作用。給朝鮮提供核保護傘難度也很大,首先是中國的影響力是否有那么大,朝鮮是否接受;其次是中國面臨與韓國、日本調整關系的問題。雖然在美國對韓國的“延伸威懾”明文化后,中國對朝鮮提供核保護傘,有可操作的空間,但從國家利益上看,發展與朝鮮半島兩個國家的友好關系是中國的既定目標和戰略方針。
由于事涉朝鮮半島的大國之間的利益與戰略目標的不一致性,這為朝鮮外交預留了較大空間,朝鮮的國家利益得以“切香腸”的方式獲取,從而成為最大的贏家。困囿于大國之間復雜的國家利益考量、權力角逐,以及朝鮮將政權與核武器掛鉤,兩者相互激蕩,使朝核問題日益復雜化、長期化。
編輯 蕭方 美編 青年
據朝鮮中央通訊社報道,朝鮮已故國家主席金日成逝世15周年中央追思會8日在平壤舉行,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出席了追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