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功
“全球智庫峰會”7月初在北京召開,讓更多的人開始把目光落在了“智庫”二字上。這屆峰會由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主辦,由于主辦方有特殊的官方背景,理事長為國務院原副總理曾培炎,一時間“智庫”也成了媒體的熱詞。
峰會的召開,似乎表明官方正在提升“智庫”在國家決策中的分量。然而,社會對于智庫的認知還是比較模糊的,很多理念有待進一步厘清。智庫注重的是綜合的信息分析,與單純的經濟研究不同。智庫在進行一些戰略、策略分析的時候,除了研究一些硬的指標,像經濟和市場的指標以外,對一個國家的整體狀況,包括民族文化、國家領導人的性格和民族性格等都會關注。
過去政府決策,對經濟學家的依賴較多。經濟學家擅長的是宏觀經濟學或者微觀經濟學,其理論基礎就是這兩個學科。在社會領域中,經濟只是大系統里的一個非常小的系統。如果政府只是倚重經濟學家在一個子系統里的分析結果就作出決定,這種決定是非常危險和盲目的。在一個大系統里,涉及地緣政治、地理因素、資源因素、文化因素、民族因素、歷史因素等方面。其中任何一個因素都可能導致出現至關重要的轉折,這種轉折可能導致戰略性決策出現重大失誤和重大不可預知的結果。這種不可預知的結果出現,就意味著決策的徹底失敗。原因很簡單,決策者搞錯了看問題的邊界:邊界設置在不該出現的位置上,把一個大系統變成了一個小系統;基于一個小系統對于大系統作出的決定,錯誤的概率自然非常高。
舉一個簡單例子說明問題。判斷一個餐廳的經營好壞,經濟學家可能要查經營數據,要拿帳本看一看,根據利潤多寡才能作出判斷。信息分析專家不用看帳本,站在門口看看排隊的情況,看看停車場的車輛有多少,以及掛什么樣的車牌照,便可以知道其經營情況。一些持有偏激態度的經濟學家,因其處于重要的位置上,往往左右國家的決策,這是非常危險的一個事情。我并不認為經濟學家不能發揮重大的作用,但是經濟學家最好要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里,不講超過自己邊界的話,不超越知識邊界去干預決策。
如果經濟學家能夠通過轉型,變身為信息分析專家,這個空間應該非常大。國內有這樣的空間,在國際上有更大的空間。美國蘭德公司的很多專家,都是從經濟學家、金融學家變身為信息分析專家。遺憾的是,國內的經濟學家和金融專家不承認這一點,他們依然以為自己在做的是一個經濟學家的工作。
更嚴重的問題或許是,很多專家學者和權威對智庫的了解一知半解。一個擁有體制內邊界和框架的“智庫”,一定不是真正的智庫。因為,智庫帶有自己明確的特點:社會性。智庫一定具有社會性,它隸屬于某個利益集團,該利益集團會提供支持,它也只有根植于某個利益集團,才能生存下來。或許是某個產業、某個行業、某個領域,可能跟某個社會團體保持密切的聯系,也可能跟某個地理位置和地理區位保持密切聯系。這種社會性是智庫的基本屬性,不了解這種基本屬性去談智庫,就容易犯滑稽的錯誤:誤以為寫材料的人和寫材料的機構就是智庫。
對豬流感防疫的決策,就是一個能說明問題的案例。在防疫之初,民間智庫就認為決策的方向有問題,中國一些官員在這個問題上的小題大做,誤導了高層決策部門。因為這里面有巨大的利益輸送,撥款、疫苗生產等。炒作這個事情對少數人有好處,但對整體經濟和國家利益有害。這里面的損失起碼得用數十億這樣的規模來計算,甚至更高。一個明顯的事實是,豬流感只是幾百種病毒里的一種,而且是死亡率極低的一種。普通病毒導致感冒發燒,造成的死亡率是百分之八點幾,遠高于豬流感死亡率。比它傳染速度快的病毒也有的是。當時的防疫決策,卻建立在一些未經證明的基礎上,使用了一種不可持續的防疫策略,使全社會付出了很大代價。還有一個原因,對抗非典和對抗禽流感非常有經驗的一代官員退休了,新一代官員缺少經驗,他們沒有汲取那個時代真正的經驗。最后的結果就是驚慌失措,怕出事,寧可做得過頭一點。如果在豬流感決策之初,能多聽一些來自民間智庫的聲音,這種失誤的機率無疑會少一些。
智庫起于民間,很多國家的歷史經驗都表明了這點。國經中心雖是曾培炎先生組織的一個超級智庫,凝聚了很多優秀人才,但因其是制度內的機構,很難做到獨立與客觀。他們體制內的視角與思維定勢,很難不影響到結論的客觀性,至多是讓結論有一層客觀的色彩而已。在體制內的位置,在某某局局長、某部部長,甚至更高的位置上,說話或許會放開一點,但最大的可能也就如此了。都是一家人能不說一家話嗎?就這么一個簡單的道理。
在一個民主、開放的社會,利益機制非常清晰了,智庫才能夠真正發揮作用。智庫只是起到一個說話的作用,它不能夠代替政府作決策,政府部門完全不用擔心智庫的發展。作不作決定,最后拍板的是政府,智庫只是告知利害取舍,只提供一種參考性的專業意見。當然,智庫跟老百姓發出的聲音不一樣,它更理性一些,是專業人士提出的更專業的看法,政府應該更認真地對待這個問題。是不是作出這樣的決定,政府完全可以根據執政黨的利益,或者其他的政治利益作出這個決策。智庫無法干預政府決策,也不可能越界作業。現在,限制民間智庫發展的最大問題,就是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沒捅破。
編輯 葉匡政 美編 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