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中心不必是全能中心

鄢烈山

寧夏海原縣的一起集體上訪事件，事態平息已經好久了。現在回過頭來說一說，也許不無裨益。對于海原縣行政中心的搬遷，去年風傳時網上就有議論，寧夏網今年5月份有長文作解釋性報道；這次集體上訪事件谷歌上也可搜到數百條論壇上的消息，我看到的是《南方都市報》6月16日發表的一篇“深度”報道：《寧夏海原縣5天化解行政中心搬遷危機》；其新聞提要說：“部分老城區居民憂生活和發展將受影響，從本月10日起聚集在縣委大院門口呼吁政府機構勿遷新區，經官方解釋溝通，昨日事態平息。”

其實，發生這種事很正常。你看《尚書》的“商書”部分，有《盤庚》三篇都是關于遷都的演說詞。舊都水惠嚴重，國王“盤庚欲遷都于殷，而大家世族安土重遷，胥動浮言；小民雖蕩析離居，亦惑于利害，不適有居。盤庚喻以遷都之利，不遷之害。上中二篇，未遷時言，下篇既遷后言”。上篇告群臣，中篇告庶民，下篇告百官族姓，國王親自做各階層官民的思想開導和政治動員工作，可見遷都的阻力不小呀！

當代中國，據我所知，江蘇連云港市前些年就曾為市政中心是否向海岸方向遷移，在領導班子和市民中間發生過爭論，最終由城市發展需要做出抉擇。

本文不擬總結海原集體上訪事件的教訓，只能簡單地分析一下，海原行政中心搬遷的事件為何會鬧得這么大，數千人聚集縣委大院門口，請愿達五六天之久。應該說這些群眾還是理性的，_直沒有發生江西南康事件中那種與警方對立、燒毀警車之類的過激行為，只是呼喊“堅決反對搬遷”的口號，要求“某某某，出來”對話。但是，搬遷方案事先不征詢民眾意見，“從2007年傳聞，到2008年民政部批復（方案），到近日的搬遷消息發布，官方一直在做，民間一直在猜”；群眾聚集請愿對話，“他們依次喊著海原縣主政官員的名字，但并沒有當地主要領導出現在現場。”此后，自治區副主席郝林海才召集海原官員講話，要求“帶群眾上訪變為領導干部下訪”，解決溝通渠道不暢的問題，“要讓群眾表達”。

我不知道當地的主政官員這么做，是出于自信——相信自己無可質疑地既代表了群眾的當前利益，又代表了群眾的長遠利益，相信自己權力在握無論怎么做群眾都只能接受，“個別人（膽敢）反對”也不怕，還是由于不自信——怕自己辯不過反對搬遷者。如果是不屑于與群眾面對面講理，那就太過分了，比上古的君王還不尊重民意。盤庚不可能有民主理念，不懂什么民眾的參與權、表達權、決策權、監督權，但他知道“以民為本（錢）”，懂得民心如水載舟覆舟，所以他尊重人們的知情權，要做群眾的思想政治工作。

其實，群眾是講理的。你看，郝副主席的海原講話被編輯成《告全縣廣大干部群眾的一封信》，在當地電視臺和廣播廣泛播發后，事態就漸漸平靜了。

縣委書記李學文在電視講話中說：這是“一縣兩城”發展戰略，“實施新區建設，并不是放棄老縣城”，是要打造海原多個經濟增長點。按郝副主席說法，縣城老區（海城鎮）將建成商貿流通旅游區，而新區（黑城鎮）則側重于工業開發。我相信兩位負責人的說法是真誠的，也是可行的。那么，縣行政中心就沒有必要搬遷了，行政中心屬于（公共）服務業，更應該設在商貿流通旅游區，而不是新工業園區。

我相信海原縣的黨政領導班子，不會是因為“一張白紙”的新城區，更方便向許多地方權力機關看齊，建設有“現代化”氣派的行政辦公區，而是從現實的政治經濟“邏輯”出發，在哪里建立行政權力中心，就可以集中資源“加快”那里的發展。有經濟學家曾獻策加強權力中心的財政“汲取能力”，這些年各級政府就是這么做的，北京城區也是這么攤大，各界精英集中得越來越多的。幸好中國除了政治與文化，還有一個“經濟中心”上海，要不然，那集中的程度就更不得了，北京的水源更缺乏了。

行政權力中心，有必要同時成為政治經濟文化的全能中心嗎？答案是否定的。眾所周知，美國首都華盛頓就是一個政治權力中心，而紐約、芝加哥、洛杉磯等城市在商業、工業、文化等方面都比華盛頓強大。前幾年去馬來西亞旅游，參觀過他們正在建設的國家行政中心，距離首都吉隆坡不近不遠，感覺這樣也很好。

如果縣域之內，各鄉鎮的人來縣級行政權力中心辦事，交通方便就行，能當天來回更好，何至于與附近民商的房價有多大關系？我們的各級政府從經濟建設型向公共服務型轉變，不妨從權力中心的全能舊模式變起。

編輯 葉匡政 美編 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