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海》編纂的困境

吳海云

1975年，巢峰頂著“反對毛主席革命路線，反對毛澤東思想，反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罪名來到辭海編輯室。從1978年到現在，巢峰長期擔任辭海編輯委員會委員、副主編、常務副主編，編了35年的《辭海》。

鳳凰周刊：包括200g年最新一版的《辭海》，您親身經歷了《辭海》的四次修訂。請問，每10年修訂一次《辭海》，意義何在？

巢峰：《辭海》之所以暢銷不衰，與10年修訂一次分不開關系。社會形勢和科學技術文化等，天天變化，如果不加修訂，工具書就沒有了生命力。比如，1936年的舊《辭海》在解放后就基本上失去了使用價值。修訂，是打造《辭海》這個名牌的重要措施。

鳳凰周刊：大約兩年前，互聯網上掀起一陣批評《辭海》1999年版的狂瀾。參加批評的網站有央視國際論壇、新華網發展論壇、人民網等數十家網站，批評的條目有幾十條之多。您對那一場轟轟烈烈的批評怎么看？

巢峰：那些批評，經過我們認真查核和分析研究后發現，除個別詞目合并是否恰當，個別人物經歷或事跡的表述與1979年版相比，是否過簡、需要斟酌外，其余意見大抵屬于捕風捉影，無限上綱，或者對辭書的無知。

鳳凰周刊：您對《辭海》權威性的這份自信來自于哪里？

巢蜂：我們有嚴格的編審程序。你知道《辭海》是怎么編出來的么？在組織作者隊伍后，首要任務是由各學科作者進行收詞，經過一番爭論定下詞目。詞目定下后，由作者進行編寫，寫完后由分管主編審定，這個審定可以是個人審定，也可以是集體討論。然而，分管主編簽名蓋章，將稿子送到出版社，出版社編輯初審，編輯室主任復審，總編輯、副總編輯終審。三審之后，出校樣。組織80多個編審看校樣，一份樣子3個人看，從初樣一直看到五樣，此外還有二十幾個專項審查組，有的專門看年代，有的專門看圖片。就這樣層層把關。

鳳凰周刊：聽起來非常嚴氨但似乎也有些笨拙。

巢峰：我覺得我們的審查體系是沒問題的，也是必須的，但是編寫的方式確實有些笨拙了。現在我們編一次《辭海》，真是千軍萬馬、勞師動眾。上海、北京乃至全國各地的專家，一個網撒下去，100多個學科，一兩千人參與，這個力量投入實在太大。我在想，現在網絡那么發達，有很多東西都可以在網上交流，比如收詞可以在網上搞，可以共用一個數據庫之類的。在我看來，《辭海》的編纂方式，現在可以考慮改革了。

鳳凰周刊：您覺得《辭海》的編纂方式應該改革，是因為我們已經進入了網絡時代？

巢蜂：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辭海》的作者也發生了變化，逼著我們非改革不可。

鳳凰周刊：主要是哪方面的變化？

巢峰：過去，我們的作者總是對能參與《辭海》的編寫非常興奮，引以為榮，并且不計名利。《辭海》編纂的作者以干人計，而在《辭海》中署名的只有數百人，但從未發生過一起署名糾紛。由于工程浩大，經費有限，《辭海》的稿酬并不比一般書稿豐厚。1979年版千字平均稿酬只有5.5元，但這并不影響國內第一流的學者為我們認真編寫。

現在不同了。部分新作者的價值觀是用金錢來衡量的。要知道，寫辭典的條目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雖然說現在是網絡時代，信息爆炸，但網上的那些資料充其量只能用來參考，如果當真了，出起差錯來可了不得。真要好好寫條目，作者得親自尋找資料、整理資料，有的時候一天都寫不了一條。那么我們的稿費是多少呢？100個字最多給一兩百塊錢；你寫個500字的條目，也就是我們《辭海》里最大的條目，最多也只能拿到1000塊錢。這些時間如果出去作個報告的話，賺個兩三千，甚至一兩萬，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鳳凰周刊：現在的新作者就不愿意給《辭海》寫條目了？

巢峰：他們寫還是寫，但有些人往往是敷衍了事，亂七八糟地給你寫幾條。你要就要，不要拉倒。這個問題要出版社去解決，很難，因為他們的價值觀是有客觀性的。我們所能做的，只是改變我們自己。

鳳凰周刊：那在您看來，辭海編輯部應該做出什么樣的改革？

巢峰：我個人認為，《辭海》應當成立專門的編輯部。《辭海》的條目，當然還是可以征求學者專家的意見，甚至可以聘請學者專家來撰寫，但是，他們從原先的“作者”變成了“顧問”。核心的編纂隊伍，是一個專業化的團隊。比方講，我是一個《辭海》的編纂人員，負責一個學科、5000個條目，要在10年里把它編出來。10年里，我可以找專家，也可以自己編寫。這樣的人，只要40個左右，就可以支撐起《辭海》的運作了。等到一版《辭海》修訂完成，這批人可以馬上轉入下一版的準備工作。

鳳凰周刊：這與現在的辭海編纂處有什么實質的差別？

巢峰：差別大了。現在《辭海》的編輯是辭書出版社的人，平時要忙別的書。等到《辭海》編纂開始了就開始忙碌，等到一出版就把它丟在一邊。這樣，一修訂好就丟掉，等到要修訂的時候再拾起來，平時又不積累資料，在我看來是非常耗費資源的。

我想要的改革效果是，有那么一批人一直搞《辭海》，沒有干擾。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這當中的問題在于，這些人的工資從哪里來7等到《辭海》出版，他們當然可以收版稅；但是在那之前的10年，他們的錢由誰出呢？

編輯 曉波 美編 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