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復蘇“陷進”

羅科

綠色復蘇在本質上是一個后工業化社會在危機時候進行危機治理的一種新模式，而中國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中國如果不能在戰略上認識自身技術變遷的周期及自身傳統的比較優勢，而簡單地向后工業社會標準靠攏，就會出現新的產業陷阱。

在眾多觀察者的眼里，中國經濟正在扮演著全球一枝獨秀的角色。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一目了然。日前，中國宣布第三季度GDP增速如愿超過8%，而在地球另一端，世界上最大的床墊生產商一一席夢思（Simmons）公司申請破產保護。席夢思是美國生活方式的象征，床墊指數更是經濟學家觀察美國經濟景氣的指標。

但國家信息中心經濟預測部主任范劍平沒那么高興：“過去5年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是因為整個世界經濟處于繁榮周期而非什么獨特性，而現在世界經濟開始共同步入衰退周期。”

短期內的經濟企穩，涂抹不去未來3年中國解決短期危機治理和中長期增長這個矛盾的過渡期。范劍平覺得：“如果處理不好，我們可能會在經濟增長、舊新動力機制切換的過程中，有一段增長速度沒有那么快的階段。”

而中國正在喪失這個動力機制切換的關鍵時期，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近日出具了一份報告《次高速時期的中國經濟增長》，警告中國可能正步入十大產業振興規劃和綠色復蘇的“陷阱”（或新能源陷阱）中。

產業振興“歧路”

2009年初，為拉動投資增長，確保GDP全年增長8%的目標，中央篩選十大產業進行全方位扶持，期限從2009到2011年。

這十大產業，除物流業外，其他九大產業工業增加值占大陸全部工業增加值的比重接近80%，占中國GDP總額的比重約為1/3。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報告課題組研究發現，紡織產業、輕工業、石化產業、電子信息產業的現狀是對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石化產業和有色金屬產業的就業增加對它們的發展產生了負面的影響。汽車產業和裝備制造業投資的增加妨礙了經濟增長。

“這樣一搞（振興規劃）把原來過剩的需要調整的東西恢復起來了，重新刺激起來了，造成將來進一步的產能過剩，重復到原來的增長路徑上去。”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林崗說。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聯席所長毛振華有個數據：“40%左右的鋼鐵生產能力、50%左右的造船生產能力，我們的投資都是浪費的，最終要形成我們銀行的不良資產的時候，才能真正看見經濟危機的最終打擊在哪里。”

毛振華直言，如果說對于落后產業還加那么大的扶持，那么對一些需要扶持的行業扶持得明顯不夠，中國亟需從工業化驅動模式向服務業驅動模式轉型。

全國人大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辜勝阻也感同身受。通過調研，他發現十大振興規劃現在已經顯示出有很多產能是過剩的。“在這種情況下，政府應該順勢而為擴大中產階級的比重，促進消費。這一項舉措比十大產業振興計劃所拉動的內需要大得多。”

投資迅速變成現在的產能過剩，這和在危機之初的判斷有些差異。中國社會科學院財貿所副所長高培勇說，按照中央安排，1.18萬億元投資規模是逐年加大的，2008年是1048億元，2009年4875億元，2010年5885億元。但就目前情況來看，明年投資規模是不是繼續擴大，還有待觀察。

此外，增值稅減稅的規模曾計劃是1200億元，“但是從目前的狀況來看，1200億很可能不能完全轉化為真正意義上的減稅額，主要原因是全球性的產能過剩背景條件下，增值稅的減稅因素和投資預期率的考慮，兩者權衡可能后者的分量更重一點。”高培勇表示。

綠色復蘇“陷阱”

除大力刺激傳統工業外，對于未來經濟增長源泉，經濟決策層還把目光集中在了一些新興戰略性產業上。

9月下旬，國務院連續三次召開座談會，就發展新能源、節能環保、電動汽車、新材料等問題征求意見。國家能源局局長張國寶近日也向外界宣布，中國政府目前正在制訂新能源發展規劃，計劃投資超過3萬億元人民幣，支持風電、太陽能、生物質能等新能源，以及傳統能源技術變革所形成的新能源的發展。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劉元春介紹，所謂綠色復蘇就是通過對新技術、新能源以及環保等領域的投入，來推動短期的經濟復蘇，從而培育未來經濟增長的基礎。

綠色復蘇這個風靡全球的概念炮制者是美國，最集中的體現是在美國所通過的7800億的刺激計劃里。這個刺激計劃里實際上有接近30%的比重是用于新能源以及它的環保治理。

接著，美國通過高層訪問和減排國際會議，推動中國加入綠色復蘇計劃。

對于這個路徑，劉元春表示，美國可能會實現綠色復蘇，對于中國來講，則會是一個陷阱：“事實上中國的風能行業，發改委已經提出警告，正在出現設備制造嚴重超量的問題，其他一些新興產業也出現了產能過剩的問題。另外也發現地方所上的項目根本沒有一些技術的支撐。”

毛振華代表課題組的看法是，綠色復蘇在本質上是一個后工業化社會在危機時候進行危機治理的一種新模式，而中國處于一個工業化中期階段。“發達國家用后工業化社會目標和治理模式來要求我們的政策配合它們的政策，中國如果不能在戰略上認真重視自身技術變遷的周期，不能重視自身傳統一些比較優勢的真正價值，而簡單地向后工業社會標準靠攏，我們會出現日本技術史上所發生的一系列問題。這就是我們經常會看到的新技術陷阱、新能源陷阱以及我們所謂的新產業陷阱。”

劉元春給出中國服務業的新能源、節能環保技術沒有成熟的另一證據是：2002年的時候中國就提出要走新型工業化的道路，但事實上這幾年重化工的比重不僅沒有降低，反而大幅度提高。

刺激需求戰略缺失

在“投資”這架馬車駛向傳統十大產業和新能源產業之時，陷阱癥狀也隨之顯現。

“外貿出口”依然是四面楚歌。“中國在全世界遇到的貿易挑戰和案件的比重占了總資本的35%和71%，是世界上最多的國家。”毛振華覺得更嚴峻的是，全世界的貿易是急速下降，中國盡管是負增長，但在全世界的貿易比例是提高了，“這是全球針對中國貿易保護抬頭的一個原因”。

尋找出路，轉了一圈，還是回到內需。

“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有效擴大中國消費需求的政策方向。”范劍平慨嘆。

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院常務副院長王一鳴透露，中國“十五”規劃就提出過消費率的目標，但最后50%沒有實現。

“十幾年過去了，我們國家的消費率不是提升了而是繼續下降。在今年甚至明年消費率可能還是一個下降的局面。”范劍平說。

辜勝阻通過調研，向有關高層提出，要引爆消費，就要擴大中等收入階層的比重：一個靠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另一個是靠城鎮化，農民變成市民，消費可以擴大3倍，而2億多農民工又是最有希望市民化的。

方向有了，云梯卻還沒有。

目前盡管政府一再下決心要拉近收入分配的差距，但高培勇認為，其實政府手中是沒有或者基本沒有調節貧富差距或者收入分配差距的政策手段。法律手段頂多是最低收入的工資標準。剩下就是所謂的稅收手段，但中國的稅制結構第一沒有財產稅，對財產的存量不能調節。第二在收入分配調節環節只有個人所得稅，而這占整個收入的比重是很微弱的6.4%。

農民城市化的核心是房地產，但似乎房價令人絕望。克而瑞（中國）信息技術有限公司10月的統計結果是，萬科、恒大等銷售20強房地產企業總體銷售單價在第三季度比第二季度普遍上調10%。此外，由于上半年存量快速消化，當前各城市商業住宅可售面積比今年年初減幅達到30%以上。“從整體來看中國的樓市仍在上升階段，價格下調的可能性不大。”中國房地產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顧云昌說。

編輯 王何畏 美編 虎妹

2009年6月24日，河北保定。工人在一工廠里加工太陽能交通指示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