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道

陳鳳尤

10年的教學經驗，使我有足夠的自信可以擺平課堂上出現的任何意外，這次也不例外。

課堂上講的是漢朝樂府詩《孔雀東南飛》。正當我把那凄蜿的愛情、優美的詩句演繹得絲絲入扣時，忽然，底下傳來了不和諧的“啪、啪”聲。我知道，又是哪個調皮鬼在剪指甲了。

如果是幾年前，我會沖動地認為這種行為是對自己課堂權威的挑釁。但是現在，我知道，這與我本人的自尊毫無關系，只不過是幾個把考大學當成神話的小于打發時光的無聊舉動而已。

于是，我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后稍微停頓了一下。時間不能太長，太長了會影響課堂的節奏；也不能太短，太短了不容易引起學生的警覺。我相信這一點我拿捏得恰到好處。

課文在我的操縱之下很流暢地繼續下去。可令我想不到的事出現了，3分鐘后，“啪、啪”的聲音又重新響起，而且還伴隨著幾個女生的笑聲。很明顯，課堂秩序已經受到了影響，再不制止，范圍會越來越大。于是我一字一頓地說：“剪指甲的同學，你站起來。”學生愣了一下，然后是一陣沉默。我又重復了一遍：“剪指甲的同學，請站起來!”仍舊是鴉雀無聲。于是我說：“既然如此，那好吧，先把這事查明白了，我們再接著上課!”我轉身走向門口，把視線轉向室外，一動不動了。

在這種情況下，用摔門而去表達憤怒是最愚蠢的做法，其結果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如果這樣做你會丟掉最寶貴的東西——寬容，“這個老師，小肚雞腸”的看法可能會使你跟學生很難融洽地合作下去。在對他們進行懲戒的同時還要表現自己的寬容與大度，這才是明智之舉。

果然，靜靜地過了兩分鐘后，我身后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我知道，我贏了。

“老師，對不起。”聽到一聲道歉，我轉過身去，看到的卻是雪華一張文靜而平和的臉，“這怎么可能?怎么會是她呢?她可是團支書，也是我心目中最放心的好學生啊”。我壓住心中的驚異，瞪了她一眼，沒做絲毫批評，只冷冷地說：“回去，我們繼續上課!”

下課之后，雪華跟了出來。我打斷了她要說的話：“過去的不必解釋，我可以原諒你。記住，下不為例!”雪華怔了怔，終究沒有說什么，仍舊像以往一樣。點頭、鞠躬，然后轉身回去。

應該說，事情完全是按照我的設計進行的。可我卻隱隱感到有點堵得慌。思忖再三，我恍然大悟：犯了錯誤的雪華并沒有像以往的學生那樣誠惶誠恐，面對我的寬容也沒有表現得感激涕零，正是她的這種鎮定、穩重與平和反而給了我很大的心理壓力。原來自己的內心深處還是很虛榮的，我自嘲地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3年之后的偶然相遇，這件事恐怕會成為我腦海里永遠的陰影。已讀大三的雪華成熟了許多，然而那舉了投足間表現出的穩重與平和卻一如既往。寒暄過后，我們共同憶起了這段往事。我說著，她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直到最后，她才緩緩地說道：“對不起，陳老師，本該早向您解釋的。那天剪指甲的，其實是我后座的小建……”

我一呆，說：“那你……”

“我只是想，如果沒有人出來承認，您會很生氣的。而小建，您知道，他正在留校察看期間，班主任說他再有一次違犯，就會被開除的，所以我……”

我只覺得臉燒得厲害。一直以來，我都為自己得體的為人處世而自我標榜，可現在面對時時微笑著的雪華，我卻真的感到一種壓力。

“……后來。小建專門為這件事向我承認了錯誤，以后也再沒違犯紀律……”雪華還在說著。但我對細節已沒有多大興趣了。通過這件事，我終于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厚道，它不是刻意地施舍或者充好人，也與所謂處世技巧沒多大關系。厚道是一種源于人性最深處的善良，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愛與寬容，這也是我作為一名教師應該去積淀的!

編輯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