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苗
自由主義代表人物劉軍寧先生在《鳳凰周刊》發文《節制資本,還是節制權力》,在當下“國進民退”的政治形勢之下再次引爆長期以來兩者的爭論。
洛克當年斷言政府的中心目標,是保衛財產其意圖在于進一步促成政教分離,否認政府的目標是拯救靈魂。如果讓財產處于關鍵地位,就有助于使政治世俗化,并將權威和服從從宗教生活中解脫出來。洛克關注財產的前社會起源,說勞動是財產的源頭,其目的在于先聲奪人,使得聲稱具有沒收財產的神圣權力的統治,找不到自然或者前社會的依據。
私有財產權由此看來要成為重要的主義,在于具有抵抗和自由的含義。私有財產對抗專制權力,帶來自由的可能。在中國也就是80年代,凡是宣布資本或者財產權與自由抵抗掛鉤的,目的都是試圖展開抵抗和自由化的。
這是一種微言大義的辦法,其大義是私有財產權,而其微言是自由抵抗。私有財產權帶來的自由,不是對資本家而言,而是抵抗者和自由主義者個人。
退回到保守個人自由和公民社會,而不是公有或者私有政治路線斗爭的時候,私有財產權有非常積極的作用。私有財產權具有抵抗和自由的含義,是因社會主義國有制的強大語境急需要私人財產來保護個人自由,出于免于強制的自由訴求。劉軍寧的自由主義,并不是對當局政治路線的參與,而是出于最低的人權底線和自由訴求,而被迫防守國有制的征收與剝奪。
這樣,很容易被人誤解為劉軍寧站在私有化的政治立場或政治路線之上。其實被迫卷入的,也是反私有化者通過批判強加于劉軍寧身上的東西,用來否定劉軍寧的自由主義努力。私有化的政治立場或政治路線,對于劉軍寧,是極為次要的,僅僅是可能造就當下自由化的條件。
“文革”10年浩劫造成幾乎全體國民對專政都有一種疏離和抵抗,這種疏離和抵抗貫穿于改革時代。在話語場域討論的,只有兩種人,自由抵抗者及其自由抵抗的背叛者,后者例如擁護專制的左派,例如主動或者被動官商勾結的民營企業家。
私有財產權漸漸變成了一個并不吻合的面具。私有財產權的鼓吹,乃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本性首先而且必須是自由抵抗。
當私有化有助于自由的時候,劉軍寧鼓吹私有財產權保護,間接友情贊助了私有化。當然在中國語境之中,劉軍寧似乎也可能認為私有化并無助于自由。比如私有化并不造成私有財產,而是造成大規模的非法資本和黑惡財富,這時候無助于自由。劉軍寧對私有化有一種一俊遮百丑的感恩戴德心理。一俊是私有化對于改革初期自由和解放的獲得,私有財產權條件功莫大焉,百丑是造成大規模的非法資本和黑惡財富。當獲得一定限度的自由和解放,這時候私有財產權就不成為首要問題,而大規模的非法資本和黑惡財富才是首要的。
私有財產權具有抵抗和自由的含義,而資本和財富就不具有這個功能。資本和財富假冒了財產。資本可能會帶來財產,但并不是資本帶來自由。從制度意義上來說,資本無關乎自由。如今我們越過了改革時代個體財產權的初步獲得,個人經濟自由也趨于放松,正在進入資本和財富的漩渦當中,這時候如果對私有財產權再抱有更大的想象和寄托,就是刻舟求劍了。
所謂的民營企業家,不過是權貴的附庸。對權力依賴少的,在政治便沒有地位;對政治影響大的,維護權力獨斷的力量也越大。上層的民營企業家,本身就是權貴。下層對政治生活,基本影響不大,不過是疑似權貴與想坐穩的奴隸。例如浙江的民營資本,根本不是政治力量。民營資本從來受制于政治,沒有反作用的能量,能提供的僅僅是一些非政治的情緒。
劉軍寧的政治理想,如果不是退回到保守個人自由和公民社會,而是寄托在民營企業家,那就會把資本和財富理想化,讓資本假冒成私有財產,處在急迫實現的渴望中。這是一種虛無的政治,中動,現實中幾乎沒有可靠有力的政治力量作為依托。如果需要經濟自由的啟蒙運動來撕開這個口子,需要通過政治斗爭來撕開這個口子,這時候劉軍寧就會不情愿地被迫卷入社資之爭的漩渦當中。
劉軍寧這一代人有一些不假思索的前提。例如深信經濟自由奔向政治自由,財產權與資本和財富的混淆。從這些不假思索的前提,可以看到他們這一代人最核心的愛與怕,恐懼、希望和絕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愛與怕,恐懼、希望和絕望。剝開層層洋蔥,最后看到所謂的理性,多是迷障,外表保護住了最核心的愛與怕,恐懼、希望和絕望。甚至可以倒過來,當上一代人訴諸于啟蒙運動,來教誨下一代人時,不外乎把各種學說和一時沒有辦法反駁推敲的理由,不假思索地就拿來當自明的前提,最終把自己的最核心的愛與怕,恐懼、希望和絕望,也像病毒一樣殖民了進去。
我認為,節制資本就是節制資本權力。沒有超出權力關系之外的資本。也可以說沒有關乎自由的資本,只有財產才是關于自由的。資本本身無善惡,但是如果放在社會關系當中,對他人產生影響,例如讓人服從,這時候資本就是一種權力。資本本身就是一種權力關系,這種關系接近國家權力。當資本家掌握或者有人代表著掌握國家權力的時候,也就是一個重商主義或者權貴資本的國家里面,資本便會成為重要政治問題,節制資本成為解決社會問題的重要出路。
如今的節制權力,也主要是節制資本化權力,這是當下權力的最主要特征。次要的才是節制行政權對自由、人身、財產的侵犯。單純基于統治意識形態而做出的侵權,僅僅限于我們這一些知識分子身上。基于資本化權力而做出的侵權,才是當前最主要的政治特征和首要矛盾。對知識分子自由的侵權,只有與前者二位一體的情形之下才有普遍代表性。可以說當下不具有普遍性。
節制資本就是節制權力:二位一體,就像痛罵主流的經濟學家,就是譴責權貴一樣。在當下,權力就是資本,資本就是權力。這里的資本,并不具備私有財產權的自由因素。
編輯 葉匡政 美編 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