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五一”長假還有戲嗎

何　流

恢復“五一”長假如果只是為了讓旅行社賺個盆滿缽滿那就狹隘了，它對人們生活的影響是立體的，要把勞動者的休息權放在第一位。

1月，一份名為“國民旅游休閑計劃”的方案由廣東悄然報送國家旅游局。2月23日，該計劃正式公布，其中“鼓勵和引導居民在‘五一國際勞動節等國家重要法定節假日前后集中安排休假，形成較長假期的旅游黃金周”一條，被媒體解讀為“名義上推出國民旅游休閑計劃”，實質上是“曲線恢復‘五一長假”。

緊接著的全國“兩會”上，重慶市副市長譚棲偉表示，重慶已正式向國家旅游局提出恢復“五一黃金周”試點的申請。

為“錢”還是為“人”

從“曲線”到“正式”，隨著五月的臨近，恢復“五一”長假的呼聲由地方涌向中央。重慶電視臺一位記者說，“這事在重慶已經吵翻天了”，但中央政府層面對此態度謹慎，全國“兩會”時，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彭森表示，“現在還沒有研究恢復‘五一長假的計劃。”

但網上一邊倒的民意讓政府無法回避，人民網發起“你是否贊成恢復‘五一長假”的調查，近500萬網友參與投票，贊成恢復的占92.2％。“黃金周”這個概念是從日本舶來的，1999年“黃金周”制度的出臺使得中國經濟在亞洲金融危機的陰霾下找到了一個拉動內需的突破口。第二年，“黃金周”旅游人數達到“井噴”，國內大小旅行社在隨后的幾年里迎來發展的黃金期。

去年“五一”長假的取消對旅行社打擊頗大，深圳華僑城旅行社的蔣鳳艷經理告訴記者，2008年四個小“黃金周”(清明、“五一”、端午和中秋)的業績都加起來還比2007年一個“五一黃金周”少了20％多。

10年后的今天，經濟危機籠罩全球，相似的情形讓人們再度將希望寄托在“黃金周”身上。繼廣東、重慶之后，湖南省旅游局也傳來擬推彈性休假制度的消息。一片支持聲中，清華大學的蔡繼明教授站了出來，極力反對恢復“五一”長假。蔡也是2007年末假日調整的主要推動者，他和一些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在2007年“兩會”提交的“關于改革我國‘黃金周制度的建議”中指出，“黃金周”所在月份的消費高峰并不明顯，“黃金周”對消費的邊際貢獻在遞減。進而認為，“‘黃金周對我國消費經濟的拉動效應不僅被大大抵銷，甚至可以說‘黃金周是不經濟的。”

中國社科院旅游研究中心副主任劉德謙則認為，蔡繼明的推斷其實站不住腳。他告訴記者，社會消費品零售額不包括“非商品流轉活動的營業收入”，如公共事業、服務業和文化事業的營業收入等項目，因此將“黃金周”消費的大頭排除了出去。

“更重要的是，考慮‘黃金周的存廢不能僅從經濟的角度衡量，而要從老百姓的實際需要出發，否則是‘一葉障目。”他告訴記者，“不要消極地看待放假，不同長度的假日相互搭配，不僅使勞動者的身心得到休息和調整，而且有助于他完成家庭義務，進行人際交流。經過10年的發展，‘黃金周的社會效益已經大于其經濟效益了。”

《中國旅游報》經濟編輯部主任、鄭州大學兼職教授劉思敏是“五一黃金周”的“保留派”，他認為，當年啟動“黃金周”確實激發了國人的旅游和休閑意識，但如今，“黃金周”的意義已經發生了演變。“旅游周”的意味已經變淡，“學習周”、“親情周”、“休閑周”的特征正在強化。

經過頭幾年的“井噴”期，國人選擇“黃金周”出游的意愿逐漸趨于理性，而且交通運力及相關配套設施的局限也讓很多人對“黃金周”旅游意興闌珊。中國旅行社重慶分社國內旅游中心經理白煉告訴記者，“五一黃金周”的出游人數在之前的三個“黃金周”中一直比較平穩，“‘五一我們的接待率一般在80％左右”。據2005年北京市統計局社情民意調查中心的調查，78.1％的北京人不選擇在“黃金周”出游，“黃金周”旅游顯現疲態。

但劉思敏認為，這依然不能構成取消“黃金周”的理由。“恢復‘五一長假如果只是為了讓旅行社賺個盆滿缽滿那就狹隘了，它對人們生活的影響是立體的，要把勞動者的休息權放在第一位。”劉德謙也提出，“黃金周”遇到的挑戰和問題應該從增加供給和引導多方式休閑的角度去解決，而不是簡單地取消它。他告訴記者，旅游已經不是人們安排長假的第一選項，在家休息、探親訪友、求知充電、購物娛樂、美容健身……老百姓的假日生活已經愈發多樣化。

“帶薪休假”看上去很美

近日，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課題組公布了一份名為《中國：在應對危機中尋求新突破》的政策報告，報告點明，假日消費尤其是長假期消費對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非常明顯，長假對“食、住、行、游、購、娛”的全方位、綜合性拉動，是帶薪休假不能替代的，因此建議恢復“五一”長假安排。作為國家智囊機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的意見自然具有決策參考作用。

直到今天，劉思敏仍然認為去年取消“五一”長假是個錯誤。推動者意在鼓勵人們以帶薪休假作為補充，對此，重慶市副市長譚棲偉直言，帶薪休假固然好，但很難落到實處，對很多人來說是形同虛設。

春節在北京加班的小蔡正熱切期盼著“五一”長假的恢復，她~--次回家看望父母還是去年的“十一”，她說，現在最怕聽到《常回家看看》這首歌。劉思敏告訴記者，像中國這樣大范圍的人口流動在全世界都是少見的，這是由中國國情和城市化、現代化大幅推進的社會背景決定的，考慮是否恢復“五一黃金周”更應從社會意義的角度出發，不能犧牲人們團聚的愿望。他認為，在目前條件下'欲以帶薪休假代替“五一”長假，有些“過于理想主義”。

劉德謙也認為，法定的“黃金周”制度是一種帶有強制性的休假制度，能夠有效保證勞動人民完整地享受七天假期。一旦沒有這種剛性規定，在勞資雙方力量很不對稱的情況下，帶薪休假就容易成為“海市蜃樓”。當帶薪休假權與飯碗博弈的時候，取勝的當然是后者。他說，帶薪休假只能逐步推行，去年倉促取消“五一”長假，結果造成了“十一”和春節長假前所未有的擁擠。

原國家旅游局副局長張希欽也表達了相同的意見：“在帶薪休假覆蓋面小且實施不充分、周末雙休日短暫無法長途旅行等眾多因素制約下，以覆蓋全體公民為基本特征的公眾假期，既滿足了人民群眾的實際需要，又符合我國重視家庭的傳統觀念，為舉家出游創造了條件。”

以劉思敏和劉德謙為代表的一方主張在不取消清明、端午和中秋三個小長假的基礎上，恢復“五一”長假，這就意味著在現有115天假期的基礎上再增加兩個法定假日。劉恩敏表示，“改革允許犯錯，不一定非要回到原點。”這一建議無疑讓普通老百姓和服務業拍手稱快。

對此，劉德謙的解釋是，兩天在勞動者全年工作時間中所占的比重是0.8％，這個損失完全可以通過提高工作效率或

增加勞動力的途徑來解決，而且假日對于調節勞動節奏、激發勞動者的工作熱情是有積極意義的。

但兩人均坦言，是否恢復“五一”長假，決定權在中央政府。“一般是由國家發改委起頭，國務院決定。”劉思敏說。而“五一”在望，對于今年是否能恢復“五一”長假，他認為，如果中央政府有魄力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這當然要在傾聽民意、充分調研的基礎上。

再加兩天又何妨

在被問到重慶市是否為恢復“五一”長假做好準備時，譚棲偉說：“一句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他也承認恢復“五一”長假并非易事。有評論認為，新休假制度是國務院法制辦公室正式頒布的，作為一項制度應保持穩定，隨意改變會損害法規的嚴肅性。

但劉德謙認為，在不斷優化法規和政策的思路上，政府和人民的意愿是一致的，即使“朝令夕改”也不會使政府喪失公信力。去年假日調整的積極意義在于將傳統節日定為法定假日，但“五一”長假與三個傳統假日可以并行不悖，長假和短假都是人們需要的。

近年來，國人特別是白領的“亞健康”狀態和“過勞死”等問題日益嚴重，民眾的休息權被提了上來。某法學專家也認為，政策應該反映民眾理性、正確的呼聲，最大限度地尊重民意，增加兩天假期不失為一種讓廣大人民分享改革成果的方式。

劉思敏將2007年的黃金周存廢之爭比作“中國公共政策民主化決策的一次自發試驗”，可惜這次試驗“在最后一刻令人遺憾地夭折”了。糾正上次假日改革的某些疏漏，是“亡羊補牢，未為遲也”。

他還指出，1995年從每周六天工作制改為五天半工作制、實行大小周末輪休，一次性增加了26個假日，后又開始實行每周五天工作制，一舉將假日總數增加到111天，都曾是令國人不可想象的事情；1999年，在增加3個法定假日的同時，通過假日的前挪后接實現“黃金周”長假，更是極大地改善了民眾的休閑生活質量，當年這些大膽且“頗具想象力”的制度設計最終證明是以人為本的。如果不計算帶薪休假，現在我國的假日總量為115天，在國際上已居中上水平，但如果與帶薪休假普遍施行的發達國家相比，差距就大了，而且恢復“五一”長假是老百姓的現實需求。

雖然目前“五一”長假是否恢復并不明朗，但重慶旅行社的白煉還是早早做好了準備。他告訴記者，今年“五一”他們做了2000人的計劃，與去年相比，增加了近一倍，“就怕臨時恢復了，我們措手不及”。

25日，廣東省正式公布“五一”假日安排，將嘗試把法定假日、帶薪休假以及周末集中起來，也就是所謂“3+2+2”模式。劉思敏也認為，如果目前中央政府改變立場有一定困難的話，給地方一定的自主權來試點是完全合理的。

然而，就在次日，國務院辦公廳發出通知，要求各地嚴格執行國家法定節假日有關規定，不得擅自調休、自行安排。面對突如其來的國務院通知，廣東省旅游局多位負責人表示深感無奈，各地“蠢蠢欲動”的恢復“五一”黃金周計劃也陷入尷尬。對于中央的表態，各地如何執行，尚有待時日進一步觀察。這樣一來，無論何種形式，今年“五一”是否能恢復長假，就成了懸而未決的事情，但公眾參與公共政策討論及決策的嘗試并未由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