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圣嬰默想》

周銘孫

法國作曲大師奧利弗?梅西安（1908－1992）是20世紀最具個性與創新精神的作曲家。鋼琴巨作《二十圣嬰默想》是他的巔峰之作。

2008年為紀念梅西安誕辰一百周年，青年鋼琴家、朱利亞音樂學院鋼琴博士鄒翔應北京現代音樂節之特邀，在國內首演了這部作品。當時鄒翔邀請我去聽他的音樂會，可惜我正去瑞士而失之交臂。之后鄒翔又去了武漢、西安和天津音樂學院演出這套作品。2008年12月21日，鄒翔再次在北京演出，地點是北京大學的百年講堂，又再次清我去聽。懷著對這部作品的興趣和敬畏，我冒著冬至日的刺骨寒風前去欣賞。因為2008年是這部作品由鄒翔在國內全曲首演，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在一場獨奏會中完整彈奏全曲。以前我雖然聽過在音樂會或學生演奏、比賽中被選用的其中少數選段。但畢竟只是鳳毛麟角，無法全面認識這部大作的整體。即使曾從CD上聽過這部作品的全部，但與聽真正的現場演奏還是有所不同的。聽好的演奏，在現場會有更多的震撼力，尤其是作為在我國首次演出這部作品，本身是件很有意義的事，何況這樣的全套演奏，在國外也不是很常見的，所以也確實是比較難得的。

這場音樂會從晚上7點開始。20段樂曲根據結構分為四個部分進行演奏，每個部分五段，其中有一個5分鐘不到的小間隔。加上中場（十段之后）有一個15分鐘的休息，演奏結束已是9點35分了。實實在在的彈奏時間是差不多2小時10分鐘，從演奏者所需要付出的超強腦力和體力來說，是極其巨大的。這使我想起北京每年舉行的國際馬拉松長跑比賽，獲得冠軍的選手成績也差不多在2小時10分左右。這場《二十圣嬰默想》的演奏，從體能消耗上說，也確實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鋼琴“馬拉松”了，可是再要加上腦力和心智的高度開動呢？就更不容易了，是需要超強的實力才能負擔的！

關于這部作品還是需要在此簡介一下。主要因為這部作品的樂譜，在國內并不好找，一般的鋼琴學習者也很少能達到這樣的程度；而鋼琴音樂愛好者也并不可能在音樂會上常聽到這部作品的演奏，甚至選段的演奏也不常見，但這部作品確是一部偉大和重要的作品，我們有必要知道一下最主要的梗概。現把20首樂曲按順序羅列如下：

一、天父的默想（Regard du Pere）

“我在我最愛的孩子里面發現了我一切的喜悅??”

二、星星的默想（Theme de LEtoile）

“星星天真地閃閃發光。在其頂上有十字架。”

三、轉生（LEchange）

“為使人們歸屬于神，天主轉化為人??”

四、圣母的默想（Regard de la Vierge）

“無垢與柔和??純潔的女性，圣母默想著她的幼兒??”

五、圣嬰注視圣嬰的默想（Regard du Fils sur le Fils）

“耶穌，基督的人性與神性的結合。”

六、上帝創造萬物（Par Lui tout a ete fait）

“一切都由他創造，沒有他一切都不存在。”

七、十字架的默想（Regard de la Croix）

“十字架對耶穌說：‘汝將在我的手下成為祭祀??”

八、天空的默想（Regard des Hau-teurs）

“??天空恰如云雀之歌降臨在馬槽之上??鳥之歌??”

九、時間的默想（Regard du Temps）

“時間，充溢神秘。在其間顯現了永恒的誕生??”

十、欣喜之圣靈的默想（Regard de lEsprit de Joie）

“熱狂之舞，號角陶醉的曲調，圣靈之激情??”

十一、圣母首次迎接圣體（Pre-miere Communion de la Vierge）

“??受胎告知之后，瑪利亞崇敬著自己體內的耶穌。我主，我兒，沉默的我之愛啊。”

十二、全能的圣言（La Parole toute-puissante）

“幼兒耶穌，正是以其圣言之力量支持一切萬物的圣言。”

十三、 圣誕節（Noel）

“圣誕節的鐘聲與我們一起朗誦耶穌、瑪利亞、約瑟夫這些溫柔的名字。”

十四、天使們的默想（Regard des Anges）

“閃光、撞擊般的聲音，巨大的伸縮，強有力的氣息。您的侍從們是以火焰組成的??”

十五、圣嬰之吻（Le Baiser de lEnfant-Jesus）

“??圣嬰每次都與我們一起睡在門邊。然而，它開啟了朝覲者庭院之門，為了擁抱我們，他疾步而來。”

十六、先知，牧羊人，占星師的默想（Regard des Prophetes, des Bergers et des Mages）

“異國風格的音樂。”

十七、沉寂的默想（Regard de Silence）

“??馬槽里的一切沉默，表現了耶穌基督之神秘的音樂與色彩。”

十八、抹油禮的默想（Regard de lOnction terrible）

“圣言負荷了一個人性。依從權位，耶穌選擇了肉體。”

十九、我的心在睡夢中依然清醒（Je dors, mais mon coeur veille）

“愛之詩，神秘的愛之對話。”

二十、愛之教堂的默想（Regard de lEglise Amour）

“由恩典之賜，我們愛上了神，一如神愛自己般...... ”

（注：此段解說詞出自梅西安本人，摘自鄒翔獨奏會的節目說明，供讀者明白主要內容，更易于讀懂前后的評論與介紹。）

聽鄒翔演奏這整套作品，他本人非常投入,自始至終情緒充沛,各種變化意境十足，而且越彈越投入,無論身心都全力以赴。因此，作為聽眾的我，聽得興趣盎然。兩個多小時中，無論是最徐緩的段落，還是再激烈的段落，由于一直在不斷變化、轉換和調劑中，而感到這部作品的音樂內涵極其豐富，音樂的色彩變化琳瑯滿目，當然一方面是梅西安的這部作品魅力無窮，同時演奏者的入境和努力也始終扣人心弦。

具體一點說：在一些緩慢的段落中，演奏要抓住聽眾是十分不容易的。鄒翔的演奏狀態十分沉穩和細致，他真是很沉得住氣，靠音樂的氛圍、聲音的色彩、精心的布局、細膩的變化，在締造出非常沉寂的宗教氛圍之同時，生動表現了對時間的感知、時間的凝固，有時讓人感到那種“不變的永恒”之美和莊重，使這些段落成為閃光點，這是需要修養和功力的。

在一些激烈的段落中，如“上帝創造萬物”，真是仿佛天地的混沌初開，巖漿、火焰在沸騰，一切在上帝安排下繁忙著，就像梅西安形容的“空間與時間的膨脹，銀河、光子，對面的螺旋，逆行的閃電，一切在瞬間完成……造物主給我們開啟了圣言之光燦爛的幻影”。

其他一些最艱難復雜的段落，如第10、18、20段是那么音響宏大、織體繁復，其中加進復雜的非洲節奏、印度節奏；雙手不同調性的和弦，強了還要更強，對體力的要求與負荷，是超過以往作品的。在這些段落中，演奏者的體力、魄力與意志力是表現出該作品音樂要求的重要保證。鄒翔在這方面也很出色，使聽者無論從技巧、力度、節奏、音響和氣氛上都相當為之感動。

一些特殊的描述與音響色彩也是十分迷人的。譬如，輕妙而靈動如水的胎動和脈動——表現圣母瑪利亞感受到懷孕的音流。似教堂彩繪玻璃的繽紛和弦，有時又讓人聯想到水中的馬賽克閃爍，真是讓人感到色彩綺麗、意境神妙。在眾多“凝視”中，特別讓人聯想起耶穌誕生地——巴勒斯坦伯利恒主誕教堂中的馬槽和以色列北部拿撒勒的天主報喜堂——圣母瑪利亞感知懷上圣嬰與后來撫養耶穌的地方。在《二十圣嬰默想》中，繪聲繪色地讓人們回想和感知到了這些情景，并從而聯想到天父、圣母、圣嬰、眾神天使的栩栩如生的形象。

聽完這場演奏，我感到梅西安的這部作品真是非常好聽，而且比較其他不少20世紀的“現代鋼琴作品”而言，這部作品似乎更易懂、易理解。因為它有明確的標題，同時音樂語言和描繪十分形象、貼切。在初聽時曾有難以捉摸的感覺，通過稍加深入，覺得可聽性非常強。而且很多方面比前人的作品是有極大創新和超越的。因此，作為鄒翔對這部作品的首演，是很有積極意義和挑戰精神的。把這部作品完整地介紹和呈現給了大家。打破了對這部作品的神秘感，使聽眾們了解到了這部作品的重要和偉大，這無疑是最重要意義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