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聞宇
造物主天女散花似的在宇宙間撒下了數不勝數的作品,而留于人間的真正杰作則應是她們——妙齡韶華、風姿綽約的美女。歷史上那些動人的女人們早已香消玉殞,黃鶴遠去,但在長長的史冊上,在人們久遠的記憶里,卻永遠留存著她們揮之不去的香魂。
上官婉兒的祖父是西臺侍郎上官儀,父親乃上官庭之,父子二人因觸犯武則天而被殺。尚在襁褓之中的婉兒隨同母親鄭氏被“配入掖庭”。鄭氏出自名門世家,有相當好的文化修養。在母親悉心培養之下,婉兒漸漸出落成一個才色卓異的少女。
從母親那里,婉兒也逐漸知曉了自己的悲慘家世。14歲那年,她寫的一首詩不知怎地被武則天看到了,武則天便召見她,并命其當場作一首“剪彩花”的五律,婉兒一揮而就,此詩的最后一聯是“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武則天篡取了李唐江山,她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這個頗富文才卻不服尊卑之序且又不畏一死的小女子的心思和用意。一個自小就落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的少女,就算對武則天懷有恨意,有似于磐石之下的一根小草,又能怎么樣呢?武則天沒有因這首詩而冶婉兒的罪,反而決定將其留在身邊,作為貼身侍從,既可用其才,又可以其秀美資質壯女皇之威儀,同對還可以向天下顯示自己寬厚仁慈的胸懷。
武后專權,導致了徐敬業事變,這場事變中,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官婉兒是參與了“內應”之謀的,事敗之后,婉兒為罪上加罪,在外人看來這一次是必死無疑,可武則天又一次饒恕了這個剛剛20歲的心懷不馴的少女。她在思忖:這個無從記得祖父、父親模樣兒的小女子,養于深宮20年,教之者鄭氏,養之者武后,為其上輩復仇之心,應當是淡薄如冰均;前些年以詩忤上,武后已是赦免了她,這次再行赦免,等于是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她能不為武則天盡心盡職嗎?
死罪可免,但得給這個烈性難移的女子留下一個永久性的警策。于是武則天傳旨,對其處以黥刑——在她白嫩的額頭用尖刀刻畫了一朵不太不小的梅花,以朱砂、琉璃糅進刀口,形成一朵永遠也無法抹去的黑色的梅花,花形固然是美的,黑顏色則暗示這是戴罪之美,是必須脫胎換骨的一個標記,婉兒自然清楚這一切的含義。她繼續為武則天秉筆蘭臺,制理文告,也代其寫詩,要比一般御用文人和宮廷詩人在行中用得多。婉兒像一個有靈性、有天分的異樣精致的“機器人”那樣,在武則天身邊待了20多個春秋。帝王家好色,宮廷對女人向來是以色取之的,也就是說,帝王們要的是美女,才女不合人政壇,因為宮廷里有才干的人物多的是。上官婉兒是個特例,因為女皇武則天在中國封建歷史長河中就是個特例。女皇用一個聰明過人的才女,不單是順手得多,女皇很可能也有向普天下示威之意:男人們能干的任何事情,我們女人會干得更加出色。
武則天死后,中宗即位,在這一次政權轉手中婉兒有功,被封為“昭容”。依照唐制,昭容排“九嬪”第二,而婉兒年逾不惑,烏梅在額,僅只有數年的名分而已。有才干的女性,即使熬過四十,也不可能將那顆曾經青春盎然的心熬成一眼青苔衍生的古井。作為在武則天身邊待了多年、又長期立身最高層的一個處女,上官婉兒心底是不會安靜的。中宗時,韋后專權,中宗被韋后毒死,上官婉兒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聯絡別的政治力量,阻止了韋后欲步武則天后塵而登上龍位的稱帝之舉。及至李隆基起兵,韋后及其黨羽紛紛被誅時,正好是夜間,興奮之極的婉兒聞訊后,急忙忙秉燭迎接李隆基,而李卻誤認為上官婉兒為韋黨,喝令左右殺之。一代紅顏才女,就這樣倒在血泊之中。燈光下的血泊里,呈示著一朵格外耀眼的黑梅。
婉兒死后約有百年,詩人元稹寫了首《宮詞》: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
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