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岳
我們今天恰好已經差不多進入到五代大學生共同在社會上話事的時代,而恰恰是這樣的代際大學生文化結構直接推動和建構了當代中國社會文化的多樣化特性。
魯育宗的《大學夢尋——1977——2009中國大學實錄》把我的思緒帶回了我持續近30年與大學打交道的生涯,讓我自己對于似在昨日的大學生活的場景以及與大學生活關聯的社會場景感受得歷歷在目。這本書記載的標志性人物、事件的絕大多數是我親自經歷過的,實際我也有一本花了多年的心血寫成的關于80年代中國大學生的著作手稿《忤孽》在手,兩相對照,生出許多惺惺相惜之心。
在我看來,魯育宗所記述的32年大學史可以換另外一種方法來編年分類:以1977-1979年的新三屆生為“文革”后一代(“文革”十年人才的積存迸發),以1980-1989年的80年代大學生為后理想化一代(最后一代有遠大社會理想者),以1990-1999為世俗一代(靜默而尋求個人實際出路者),以2000-2007為單純一代(富有多元信息與個性化視角的獨生世代首代學生),以2008年向后為新熟一代(具有擬成人化特征的獨生世代二代)。盡管這些不同代際的大學生本身是次第到來的,但在不知不覺中,我們今天恰好已經差不多進入到五代大學生共同在社會上話事的時代,而恰恰是這樣的代際大學生文化結構直接推動和建構了當代中國社會文化的多樣化特性。
我發現今天人們越來越容易貶低恢復高考以來的高等教育的價值,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對于今天高等教育體制的某些弊端與問題的意見與情緒遮蔽了高等教育本身對于中國改革開放進展的支持意義與價值。好像我們的大學教育只是可有可無的,更甚至把我們過往以來的大學教育看成主要在誤人子弟,耽誤事功的。我想這樣一種基本認識不只是不公的,更是缺乏歷史觀的?!洞髮W夢尋》一書能讓我們回顧大學在過去32年走過的足跡,看到大學在中國社會進步中所扮演的積極角色。與我們很多國人的妄自菲薄有點不一樣,像考夫曼、托夫勒這樣的西方觀察大家卻對于西方教育體制提出批評并對于中國教育體制謹慎推崇。
我想站在歷史的角度,我們就能理解高等教育的體制與模式及其產成品,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歷史條件的產物,任何簡單的評價與全盤否定就會顯得比較輕浮。如果我們很多人為今天的中國社會成就感到驕傲的話,那么這種驕傲是不能抹殺高等教育的特殊功勞的:其一,這一時期的中國高等教育不斷擴展教育內容、范圍與細化學科建設,今天我們所知道的各類專業知識與10年前、20年前、30年前比較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中國人的知識范圍正因為這樣的擴展而得以直接受益。其二,中國大學不是在傳承多少我們的歷史,而是在過往32年中發揮了非常重要的知識融合的作用,中國文化強盛時代的開放與兼容的特性在這一時期的中國大學中表現得比較突出——我們對于包括日本、蘇聯、歐洲、美國等各方面的知識采取了兼容并蓄的政策,并在這樣的基礎上形成了某些開始看起來像別人而最終誰也不像的有一定獨特性的知識體系。其三,中國大學校園扮演了社會文化引擎、改革倡議、核心人才供應與培育的作用,我們從《大學夢尋》這本書里面就可以看到這32年的高等教育為中國社會提供了多少有聲有色的人才。
但是同樣站在大學史的角度,我們也不難看出這樣一些問題:一是大學管理機制的演化落后于社會文化的進化,大學教育效能與社會期待之間的距離正在拉大,很多人會越來越不滿意大學管理的計劃化與科層化模式,對于顯然具有很強的圍墻效應的教學模式的評價也高不到哪去,在今天已經到了獨生子女社會化知識比較欠缺的新熟一代,我們的這種圍墻化教育已經非但不能匡濟這方面的不足,還在繼續加劇這方面的問題。二是大規模擴招沒有抓住職業化需求的關鍵,沒有及時發育出滿足考生與家長的文憑期待與滿足職場的技能期待的平衡化教育體制,擴招成本與人才產出效應的不成比例當然會受到人才市場的壓力。三是在前兩者效應之下,大學校園所擔當的社會新文化引擎的作用衰弱,大學生在社會化、文化性、時尚性等多方面的帶領與標桿作用甚至不如中學生群體,學生普遍的個體迷茫已經直接導致大學生的社會理想與職業發展上的群體迷茫。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現在已經到了一個探索新的大學體制、大學文化模式、大學與社會互動樣式的新時代,我們需要更多的大學驚夢之人與驚夢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