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子丹：冷漠也是演技

王　倩

在《畫皮》和《葉問》的雙重作用下，45歲的甄子丹找到了自己演藝生涯的另一條路。

2008年4月人們還在哀嘆，華語功夫片即將后續無人。當時美國人將成龍和李連杰撮合在了一部電影里，他們兩人在各自的功夫片生涯都要接近尾聲時，終于在《功夫之王》里借助特技“酣暢淋漓”地對打了一回。是幸福，但也是哀傷，因為功夫迷們在他們的身后看不到足以和他們兩人的票房號召力相匹敵的接班人。

這些年的華語影壇，陸陸續續涌現了不少能打而且長得不錯的明星，比如甄子丹、吳京和趙文卓。但面對泰國人托尼賈的來勢洶洶，他們幾個總讓人覺得缺了點什么。1976年出生的托尼賈成名于2003年的泰國影片《拳霸》，盡管《泰拳2冬蔭功》的全球票房失利了，但托尼賈在全球市場上的名氣卻越來越大，儼然成了李小龍、成龍和李連杰之后全球最杰出的武打表演者。

類型電影的發展需要一批合適的類型演員，這幾年華語影壇的偶像派們證明了用“特技”拍出的功夫片沒什么人買賬。于是很多人都把功夫片的期望寄托在了未來，也許最好的接班人現在還只是個武術運動員或者武打替身，正期待著伯樂的賞識。

沒想到才過去短短半年，風水忽然轉了回來。《葉問》在這個歲末有如一陣強心劑，給逐漸衰落的功夫片市場帶來了些許安慰。而在電影圈里打拼多年的甄子丹在2008年末憑借著《畫皮》里的新形象，以及《葉問》的良好口碑強勢回歸了。

功夫明星的演技

甄子丹被很多人忽視了好多年，雖然這些年來他一直有戲拍，而且是繼成龍和李連杰之后，華語影壇在國際市場上唯一拿得出手的一線打星。但他多年來雖有出色的動作設計，卻少有出色的電影角色，大家都記得他打得很漂亮，卻不記得他在電影里演的是誰。2008年局面改觀了，他主演的《畫皮》在國慶檔的票房超過了2億，完全為他打造的傳記影片《葉問》則是賀歲檔期唯一讓人驚艷的影片，他很可能是2009年香港金像獎最佳男演員的最有力競爭者。

誰也沒有預料到《葉問》竟然是這么精彩的一部電影。尤其是賀歲檔期最初確定時，《葉問》處于陳凱歌的《梅蘭芳》、徐克的《女人不壞》和馮小剛的《非誠勿擾》的包夾中，曾被所有人看成是“炮灰”。盡管在市場上遭到了不公正的競爭，但《葉問》首周末就拿到了3000萬票房，是《赤壁（下）》上映前的賀歲檔里口碑最好的一部作品。

《葉問》5月在上海車墩拍攝期間曾經邀請記者探班，當時誰都不認識葉問。唯一的消息是大導演王家衛一直在說要拍一部葉問傳，主角是梁朝偉。葉問在香港遠比大陸有名，他是詠春拳的一代宗師，上世紀50年代從佛山赴港的葉問在香港曾經開館傳授詠春拳，弟子眾多，其中就有后來聞名全球的李小龍，于是“李小龍的師傅”成了電影最好的招牌。

香港東方電影公司老板黃百鳴搶在了王家衛的前頭，由導演葉偉信、動作指導洪金寶和主演甄子丹三人合作的《葉問》率先開機，說的是“普通老百姓”葉問抗戰時期在家鄉佛山的一段故事：電影里的葉問，家境豐厚而且“懼內”，沉溺于習武卻隨心所欲，既不為了揚名立萬也不愿意授徒傳藝，對于這個富家子弟來說習武就是一種生活寄托。但戰爭改變了葉問安逸的生活，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生存的權利都受到了威脅，生活就不能只是一種興趣了。

和霍元甲或者黃飛鴻不同，葉問是一個溫文儒雅的書生。甄子丹肯定能打出葉問的風采，但他能演好葉問這個人嗎？面對這樣的質疑，甄子丹百般無奈，“我是個演員。也許是我以前演得太好了，所有人都以為我就是電影里那些冷冷的酷酷的挺暴力的人，但那都是我演出來的。其實《畫皮》里那個搞笑的將軍角色才接近我本人。私底下我不是電影里那些硬漢子，是很喜歡開玩笑的。”這樣的甄子丹被很多人證實過，葉偉信說過甄子丹是個幽默的人，周星馳也建議過電影公司老板找甄子丹拍喜劇，但一直沒觀眾相信，也沒老板敢找他演功夫片之外的角色。

最終甄子丹的《葉問》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他演活了“西關大少”葉問，第一次讓人見識了他的文戲演技。很多人已經開始在替梁朝偉擔憂，除非王家衛不走正劇風格，拍一部類似《東邪西毒》風格的作品，否則梁氏葉問可能真的很難超越甄子丹了。

導演葉偉信和甄子丹第一次的合作是2005年的《殺破狼》，片末甄子丹和洪金寶的打斗可謂是華語動作片近年少有的經典場面。但此后的《龍虎門》和《導火線》卻遭到了外界“武戲滿分，文戲零分”的評價，葉偉信曾經拍出過《梁山伯與茱麗葉》這樣的文藝片，但他當時駕馭不了甄子丹這匹烈馬，尤其是面對著《殺破狼》突如其來的成功時。葉偉信說，“《導火線》里一個踢腿的鏡頭，他要拍一天，因為他不僅給觀眾看，還要給行家看。他每次都希望這一次的動作戲能超過以前，每晚都要想新動作。但這次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演葉問上。”

葉偉信自知兩人的合作有問題，也一直在尋找更好的模式，“我建議過他出演喜劇，還想過讓破軍（《殺破狼》角色）和方麗娟（《新扎師姐》角色）合作一部戲，但功夫明星的片酬是喜劇電影承受不了的。”《導火線》不尷不尬后，葉偉信向甄子丹提出了建議，“以后應該去演一回武林宗師，有一個人物可以去發揮，就好像李連杰遇到了黃飛鴻。”

最終他們等來了《葉問》，甄子丹說自己很幸運，“葉問本人的性格和私底下的我很像，成長的過程也很像。他很風趣，我平常說話也很喜歡開玩笑。還有，他以前是一個富家子弟，有書卷味。我從小彈鋼琴，喜歡肖邦的作品，我父親是報紙的編輯，所以生活背景也很像。演別人我可能不會有太大的信心，但演葉問，我絕對沒問題。而且，這部戲跟前幾部戲不一樣，我不用再做武術指導，由洪金寶來做，我可以更專心投入扮演角色的世界里，這是我從影以來最用功表演的一次。”

從功夫明星到功夫巨星

《葉問》最讓人熱血沸騰的還是打斗場面：葉問和上門踢館的佛山武師、葉問和金山找的客廳對戰以及葉問和日本將軍的最終決戰。但甄子丹在文戲方面的發揮更讓人意外，他證明了自己“我除了打，我還可以演的”。

從影28年的李連杰演了無數令人難忘的角色，但直到2007年才憑《投名狀》里“大哥”一角獲得了香港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的肯定，領獎時他和導演陳可辛開玩笑：“你應該二十年前就告訴我，不要拍動作電影，拍文戲就早一點拿獎了。”李連杰這番半開玩笑的話很值得玩味，雖然李連杰是打星，但起碼他演繹的難忘角色里既有酷酷的保鏢（《中南海保鏢》），也有幽默正義之士（《黃飛鴻》系列），銀幕形象還是多元化的。和他同期出道的甄子丹比他慘，他演了20多年的偏陰柔的冷酷男人，直到2008年的《畫皮》才第一次有了改變的可能。

甄子丹出道很早。80年代初，袁和平以《醉拳》捧紅了成龍后打算再造一個銀幕新星，他選中了武術世家出身的美國孩子甄子丹主演了兩部戲《笑太極》（1984年）和《情逢敵手》（1985年）。想在武術之路上繼續發展的甄子丹離開過電影圈，三年后他又回來了，一直在拍電影，卻沒有太出彩的角色。

這段時間是香港功夫片最紅火的年代，成龍和李連杰成為了功夫片里的大腕。他們的形象永遠都是正面的角色，觀眾們要看的就是他們在每部電影里怎么打斗。而當時甄子丹讓大陸觀眾印象最深的角色是1992年《新龍門客棧》里陰柔至極的曹公公。之前他在徐克的《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給李連杰當了回反角，得到了最佳男配角的提名。90年代中后期傳統武打風逐漸衰退之時他轉戰電視圈，沒想到《精武門》里“陳真”一角意外地成為了他在亞洲觀眾心目中的代表作，他和女主角萬綺雯浪漫的愛情故事一度延伸到了戲外。

2002年張藝謀的《英雄》將甄子丹帶回了大家的視線。“我演的長空受到了好評，但以前我演過好多遍這種冷漠的酷酷的角色了，可能片子不賣座，大家都不記得。在我個人的演藝經驗里，長空并不是一場出彩的演出，但是《英雄》賣座啊，大家就覺得我這個角色出彩。”

因為長空這個角色，徐克又找他主演了《七劍》中的“楚昭南”。《七劍》是大小明星云集的群戲，但“楚昭南”甄子丹和“女奴”金素妍的表演讓人眼前一亮。“楚昭南其實就是長空這個角色演變出來的，我只是把人物性格挖深一點，考慮到人物的背景比如朝鮮族和奴隸，讓心理變得更黑暗一點。”

甄子丹厭倦這樣重復的表演，“比如接拍《江山美人》，接到劇本時就不太滿意，這種角色我都演過一百遍了。但溝通來溝通去，最后還是回到了那種我不希望的角色。”甄子丹承認沒有投資人愿意冒險讓他演其他角色，他甚至覺得外界的評論太不公平，“他怎么總是這種硬邦邦的表情呢？看到這樣的評論，我心里很煩。首先我是演出來的，我演的就是這種冷的硬的沒有表情的角色，這是一種表現方法。我也和媒體交流過，要演一個很酷的人也需要演技的。沒有表情就是很酷的人？你是需要演技才能把那種冷漠的狀態演出來的。”如果考慮到甄子丹本人的性格，也許該怪他的演技和長相太適合這個味了。

最終陳嘉上邁出了勇敢的第一步，他竟然讓甄子丹在《畫皮》里搞笑。甄子丹是劇組里唯一一個不需要根據劇本對白表演的演員。甄子丹很開心，也很驚訝，“陳嘉上找我就是要演以前沒看到過的甄子丹，所以在現場都是自己想的對白，即興搞笑。我用廣東話來演，對手們都是用普通話的。開始我也有過懷疑，我自己都沒看過我這種表演嘛，但攝影師黃岳泰他們在現場不停地笑，讓我繼續這種狀態。好奇怪，我從來沒想象過我能拍一部這么高票房的電影，而且我的搞笑竟然還是電影里的亮點。我去搞笑，大家也能認同？”

在《畫皮》和《葉問》的雙重作用下，45歲的甄子丹找到了自己演藝生涯的另一條路。他幸在自己看上去年輕，身體素質保養得好。從功夫明星到功夫巨星，他走過了長長的2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