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恩這個人

朱偉一

獎金風波中賽恩的表現說明，他是一個敢吃獨食的人，但缺乏基本判斷力。

賽恩這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2008年歲末，全世界人民都在過緊日子——有的還是在過苦日子，就連高盛那些強悍的高管都表示，2008年他們不拿獎金，但作為美林第一把手的賽恩卻不識時務，居然提出要拿一千萬美元的獎金。消息傳來，一片喊打。

塞恩真是不知進退。首先是小氣候不對。2007年賽恩接管美林時，公司的股票是每股50美元，而到2008年12月5日，股價僅為每股13.04美元。2008年美林凈損失達116.7億美元，而且當年裁掉大約20%的員工。金融機構裁人是自下而上裁的，必須裁去下面的眾多職位，才能省出上面一個高管的薪酬。

其次大氣候也不對。失業之風席卷美國，連新聞從業人員也不能自保，有的已經向奧巴馬求救（大選中記者對奧巴馬的報道比較正面）。就連《紐約時報》公司也要上演美國版的秦瓊賣馬，擬抵押其總部大樓，籌款2.25億美元。失業、失意的報人本來就是怒從心頭起，塞恩是自己送到槍口上來了。其實，即便是券商盈利的時候，券商老大拿那么多的錢，很多人就已經心懷不滿了，只不過那時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塞恩一看風頭不對，終于縮了回去，表示2008年不拿獎金。即便如此，塞恩的年薪仍有75萬美元，而他下面做業務的頂尖高手的年薪一般是25萬美元，獎金另算。賽恩似乎很委屈，他本以為自己勞苦功高，為股東保住了美林這家公司。而且他與高盛、摩根士丹利的頭頭不一樣，那兩家券商的頭頭是老人，要對公司過去的錯誤負責，而賽恩2007年才擔任美林領導，是董事會專門請來挽救美林的?？杉幢阗惗饔泄o過，他已經得到優厚報酬了，接手美林領導職位之時，就拿了1500萬美元的現金。

塞恩爭獎金沖在了前面，但他并不一定是孤膽英雄。美林內部也有高管希望賽恩多拿錢，水漲才能船高，只有第一把手多拿錢，下面的人才有可能多拿錢。其他金融老大或許也暗中在為賽恩喝彩。他們不拿獎金心里不服，自己不敢出頭叫板，希望有人為他們說話，賽恩扮演了急先鋒的角色。比如摩根士丹利的第一把手麥克就遲遲不說自己2008年是否放棄獎金。但賽恩表示不拿獎金的當天，麥克便匆忙表態，說是自己不要獎金。真是一個陰險的人。

賽恩也是一個狠人，盡管他戴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頗似“儒商”。這位鄉村醫生的兒子，麻省理工學院畢業，本科修電機工程專業。初入高盛時，賽恩安分守己，一心搞好本職工作，沒有卷入公司的派別之爭。但隨著地位的提高，塞恩不免參加了人事斗爭。喬恩·卡爾征曾經是高盛的第一把手。但一次乘他在外度假的時候，保爾森與另外三個合伙人串聯之后將其趕下了臺，三人中就有賽恩，盡管他曾經與卡爾征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褲子。美國的券商老大少不了殘酷打擊、無情斗爭。高盛的一位合伙人說這“簡直就是羅馬帝國歷史的重演”。高盛的內斗也很像中國的宮廷斗爭，除了沒有太監，其他什么都有了。賽恩向董事會爭要獎金一事，顯然也是內部有人向外通報了情況。

賽恩最后不再索要獎金，也是萬不得已，紐約州檢察長科莫在后面跟得很緊。賽恩要拿巨額獎金一事見報之后，科莫聞風而動，立即寫了一封致美林高管的公開信，說是“本年度美林一敗涂地，業績無從談起。高管絕無理由獲取高額獎金”。科莫還說：“華爾街必須知道，現在時過境遷，游戲規則也變了?！笨颇还馐钦f說而已，他要調查美林兩位高管的高額報酬。還是應了那句老話，“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它就不倒，掃帚不到灰塵不跑”。

獎金風波中賽恩的表現說明，他是一個敢吃獨食的人，但缺乏基本判斷力。國難當頭，一個領導國際頂級大券商的大頭頭，一個所謂精英中的精英，居然利令智昏，而且董事會居然奈何他不得，必須借助外部輿論的力量才能制止他，這說明美國金融機構的決策機制仍有很大問題，美國式資本市場模式很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