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橋大學那只著名的鞋子

邵樂韻

那人吹了幾聲哨子就開始大喊。一開始以為是對演講有異議，聽下去才發現那人吼出來的都很不可理喻。接著發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

迎接總理

2月1日晚，英國開始出現18年罕見的強降雪。第二天早上，準備出行的倫敦人推開門發現，整個城市已經沒入皚皚大雪中，公交線路停運，地鐵機場關閉，電視上都是關于大雪的報道。

在距離倫敦東北方向一個小時車程以外的劍橋，中國留學生、生化學博士生陳蕓既興奮又擔心。興奮是因為自己是南方人，很少見到這么大的雪；擔心是怕在倫敦的溫家寶總理由于交通受阻取消劍橋之行——陳蕓自己一早從家里到實驗室，花了平時兩倍的時間。畢竟2000多名索票者中最終只有300多人經過隨機抽取領到了票，作為其中一名幸運兒，“哈寶寶”的陳蕓對演講很期待。

劍橋整個城市依大學而建，31個學院占據各種“要塞”。溫總理演講的地方在靠近市中心的大學音樂廳，定于這天下午3點開始。作為劍橋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簡稱學聯）的成員兼校園記者，陳蕓提前了3小時到達現場參與布置組織。現場附近的警力布置已經戒備森嚴，“音樂廳邊上的樓上也可以看到荷槍實彈的警察走來走去。”學聯宣傳部副部長王亞超上午一下課，也和同學們趕往音樂廳。

自從1月中旬得知總理要來演講的消息后，學聯就和使館一起精心準備了中英兩國的小國旗、徽章、3面巨大的五星紅旗和幾條歡迎橫幅。在前期主要負責宣傳動員工作的王亞超，用毛筆書寫了兩幅標語——“總理，您給我們帶來信心”，“總理，中國給世界帶來信心”。還有人則拉起了自帶的“我愛寶寶”橫幅。

據學聯公關部負責人趙瑞澤介紹，由于學聯事先已經同學校和警察進行了商談協調，了解了總理進入會場的路線，所以為中國留學生預留了總理車隊所要經過的重要位置，組成了一條護航通道。“我們已經預料到可能會在場外發生意外事件，在所謂自由抗議區內，很多中國留學生即使沒有門票，仍然提前到場外準備，為從有威脅抗議人士中保護總理提供保障。”距離演講開始還有兩個小時，已有三四百名中國學生和當地華人華僑，站在總理入場通道兩側的護欄外，舞龍舞獅，夾道歡迎。

1點半的時候，劍橋在校學生和教職員工可以憑票和有效身份證件開始入場，需經過金屬探測器和人工搜檢兩道安檢環節。陳蕓發現，2點半的時候，聽眾已經差不多到齊。前6排座位是預留給嘉賓的，“很多是大學里相當有分量的人，其中就有幾個學院的院長”。為了表示尊敬，會場里的教授和校方接待都按照英國王室禮儀，穿著傳統的長袍，有的還拿著權杖。陳蕓找了第7排正中間的位子坐下。

此次溫總理是在劍橋的“瑞德講壇”（Rede Lecture）進行講演。作為劍橋最高層次的演講活動，“瑞德講壇”已經有著近500年的歷史。從1858年開始，劍橋校長重新規范演講制度，每年親選一位主講者（其中包括1990年的主講者英國安妮公主），講演內容涉及歷史、人文、經濟、藝術、物理、化學等各方面。可是，1998年以后“瑞德講壇”就中止了。一名劍橋大學發言人通過電話告訴《新民周刊》記者，自從現任校長艾莉森·理查德女士在2003年上任后，就一直想恢復“瑞德講壇”，但由于對主講人的挑選十分嚴格，所以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這次中國總理溫家寶能夠接受劍橋大學的邀請為“瑞德講壇”開講，并適逢劍橋800年華誕，校方感到十分榮幸，很多學生踴躍報名參加，也希望“瑞德講壇”的傳統能借此再次延續下去。

雖然當天天氣惡劣，但溫家寶總理還是坐車趕往劍橋大學。由于交通不暢，開講時間比預定的晚了20分鐘左右。校長致歡迎詞后，溫家寶向劍橋大學贈送了一套電子圖書“中華數字書苑”，希望“大家可以從中更多地了解中國”，并開始題為“用發展的眼光看中國”的演講。

刺耳的哨聲和飛來的鞋子

“總理在開始階段講：稱霸，既有悖于我們的文化傳統，也違背中國人民的意志。來到英國，我們每個中國同學也都是宣傳中國文化的一分子。在日常和外國同學的交流中，我們也在宣揚中國人以和為貴的傳統，所以總理的這句話令我印象很深。”王亞超向記者回憶說。誰也沒想到演講接近尾聲的時候，會有“飛鞋”這一出。

就在溫家寶講到為中英文化交流做出重要貢獻的劍橋校友李約瑟博士的時候，一個深色頭發、留有山羊胡子的西方男子突然站起來吹哨。“那人坐在后面離我至少10排的地方，講臺的右手角落。”陳蕓說，“哨聲響時大家轉過頭去，反應不過來是什么狀況。那人吹了幾聲哨子就開始大喊。一開始以為是對演講有異議，聽下去才發現那人吼出來的都很不可理喻。”接著發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個人向主席臺扔出一只深灰色運動鞋，鞋子落在距溫總理1米遠的地方。

一名劍橋英國學生于2日當天在視頻網YouTube上發布了自己在會場內拍攝到的時長1分半的“意外”畫面，截至10日，點擊量已達到100多萬。這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學生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說道，“（當時）我馬上把手里的照相機調到錄像狀態捕捉當時情形，但想不到他還會扔鞋。一開始拍出來的畫面很暗，因為聽眾席區域的光線打得很暗。正好在他（抗議者）扔鞋的時候，周圍有人拍照并打了閃光燈，所以大家都看到他扔鞋的動作了。”

趙瑞澤說，劍橋的名人演講活動中，辯論對峙等事件時有發生，但是僅止于語言沖突。從視頻畫面上看，當時周圍的同學，無論中外一起朝扔鞋者喊“Get out of here”（出去）和“Shame on you”（你真可恥）。

扔鞋者被保安帶出演講廳后，溫總理從容不迫地繼續講話：“老師們同學們，這種卑鄙的伎倆，阻擋不了中英兩國人民的友誼！”雷鳴般的掌聲持續了半分鐘，聽眾席里的燈光也逐漸提亮。掌聲在總理的揮手示意下逐漸收住，“人類的進步，世界的和諧，是歷史的潮流，是任何力量阻擋不了的。請讓我講下去……”在演講的最后，溫家寶接受了中英兩名學生的現場提問，話題主要圍繞金融危機和中國應該發揮的作用。

演講結束后，王亞超在博客上撰寫了文章《總理帶給我們信心，我們為總理護航》，迅速為各網站轉載。他告訴記者，事后大部分留學生的聲音都表明，我們應該冷靜地處理和看待這次事件。“通過此次事件，我們再一次發現很多外國友人都需要更進一步認識中國，了解中國。我們希望更多的外國友人能親身來到中國走一走，看一看，為未來的國際友誼打下更好的基礎。”

2月3日，劍橋學聯會的官方網站上登出了由校長艾莉森·理查德女士撰寫的聲明——

我要感謝劍橋學生學者聯誼會為了昨天溫家寶總理參加“瑞德講壇”而做的協助工作。劍橋大學很重視這次委任，我們衷心感謝中國學生提供的重要幫助。

在如此惡劣的天氣條件下，溫家寶總理仍然來到劍橋并慶祝劍橋建校800周年，我個人感到榮幸至極。他表達了對學校的極大尊重。

我也因此而尤為難過，因為在幾百名有識聽眾中，有一個學生對我們的客人表現得極為糟糕、有失禮節。我想學聯會的同學們能體會我的心情，演講被這樣擾亂，我也想借此機會向你們傳達我的失望遺憾之意。

請將此信給學聯會成員傳閱，同時轉達我對他們為學校所做貢獻的謝意。

2月8日，中國駐英大使館向劍橋學聯會主席戎珂轉達了溫家寶總理致中國留學生的口信：“我訪問劍橋大學時受到同學們的熱情歡迎，特別是大家冒雪迎送令我感動。當車隊駛離大學時，我非常希望再次下車看望大家，說幾句心里話，向同學們握手致謝，但外方警衛人員出于安全考慮沒有停車，對此我深感遺憾。在此，我委托傅瑩大使轉達對同學們的問候和謝意。希望你們完成好學業，為國增光，為促進中英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發揮積極作用。”

“給他繼續學習的機會”

2月6日，劍橋大學校長前往倫敦會見中國駐英大使傅瑩，正式表達道歉。校方也轉交了肇事學生寫的信，就干擾溫家寶總理劍橋大學演講向中國人民和溫家寶總理表示道歉。傅瑩借此轉達了溫總理的意見：對青年學生還是以教育為主，希望校方給他繼續學習的機會。浪子回頭金不換，希望該學生正視錯誤，用發展的眼光認識一個真實的中國。

2月7日，英國《每日電訊報》披露了擲鞋者的身份：劍橋大學病理學系高年級研究生、27歲的德國人馬丁·楊克(Martin Jahnke)，他主要在約翰·特羅斯戴爾(John Trowsdale)教授帶領的研究小組中從事糖尿病、多發性硬化和關節炎等遺傳學研究，并在《生物化學雜志》上發表過論文。入校多年的他還承擔指導本科生的任務并主持午間研討會。此外，他還是洞穴探險愛好者。報道稱，馬丁對朋友表示自己對事件的后果感到“不安”，并且暫時搬出了達爾文學院的宿舍。

9日，記者致電劍橋大學發言人確認扔鞋者身份時，該發言人表示，為了尊重司法程序，還不能指認該名學生身份，只能說他違反了1986年公共秩序法的第四章第（1）和第（4）條內容。至于他將面臨什么樣的處罰、學校要采取什么措施，一切還要等10日該學生到劍橋地方法院受審、法院審理完畢、最終裁決出來后才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