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與“面子”

劉少華

在那段艱苦而難忘的歲月里,并不高大也不魁梧的父親卻是我的守護神。他無怨無悔地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把對女兒的愛高高地舉過頭頂。

父親是一個不得志的人。恢復高考那年,他以八分之差與大學失之交臂。礙于家中的經(jīng)濟狀況,他放棄了繼續(xù)沖刺大學的機會,回家務農(nóng),后來結婚生子,過著普通農(nóng)民的生活。

年幼時,父親是那么的神圣而不可侵犯。可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對父親的態(tài)度開始轉(zhuǎn)變了,不是因為父親做生意屢屢失敗,也不是因為他的固執(zhí)倔犟,而是因為我覺得他喪失了尊嚴。

當他小心翼翼地叩響表叔家的朱漆大門低聲下氣地借錢時,當他為了幾毛的菜錢與別人爭執(zhí)時,當債主來要債他可憐兮兮地懇求時,我的心情非常沉郁。我知道他借錢、求人都是為了我,但我不能接受父親失去尊嚴的現(xiàn)實。

我和父親之間終于爆發(fā)了爭吵,也正是因為這場爭吵,改變了我對父親的看法和態(tài)度。

那天,我放學后去看擺攤的父親,烈日下的父親不停地擦拭著如雨的汗水,看見我他很高興。我主動與他聊天,而父親則心不在焉地盯著馬路對面,看得出他在猶豫,有好幾次都想走過去。有一次他走了半截又回來了。我問:“爸,您干什么去?”“噢,沒……沒事兒!”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出他的確有心事。“小麗,你看會兒攤,我過去一下!”看著父親過馬路時的身影,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原來我并未意識到父親已經(jīng)變得如此蒼老。隔著一條窄窄的馬路,我隱約聽到他與那位大伯的對話。一開始閑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后來,我的耳朵一驚,聽到他說:“他大伯,剛才你找我借了一塊錢,你看……”大伯忙說匆忙之間忘了還錢,趕緊掏出一塊錢遞給父親。當時,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羞愧的火焰中燃燒。當父親臉上洋溢著笑走過來時,我再也無法抑制地對他喊:“爸,您怎么可以這樣!”父親的臉抽搐著,顫抖著揚起手臂,快到我的臉邊時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臉上。這是十八年來他第一次打我,而且是這么狠地打我。我看到父親的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身體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我這還不是想攢點錢給你交學費!”

那一刻,我的淚水失去了控制,不爭氣地涌了出來。父親,您的女兒多么的自私,多么的無知啊。她的高傲、她的自尊、她的面子是她的世界里絢麗的天空,可她卻并不知道,撐起這片天空的,是父親犧牲了的尊嚴!

就是這一巴掌,打醒了糊涂的我,父親為了我所謂的“面子”,情愿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為我鋪就了灑滿愛的人生之路。

父親對我說,要時刻記住,帶上兩個人的尊嚴上路!這才是最高貴的尊嚴。

點評

本文抓住了父親這一最讓人熟悉的人物,不落窠臼地敘寫出父女間濃濃的真摯的愛。全篇以情貫串,從對父親的愛到對父親的恨,又回到對父親更深層的愛,感情脈絡清晰,具有層次感。文章在前后的對比和敘述中彰顯了父親高大的人格、無私的愛,令人感動。全篇開合有度,抑揚得法。

【指導并置評:李蘭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