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偉一
在很多中國學者眼里,提起資本市場時,通常是指學習美國的資本市場。日本、德國都不受待見,更不用說加拿大了。然而,就是加拿大這樣一個常處于強鄰美國影子中的國家,在金融危機之后變得揚眉吐氣。有人以安全性作為標準,給許多國家的銀行系統重新排了座次。加拿大排第一,美國排第40位。德國和英國分別排第39位和第44位。瑞士也只排第16位,僅比非洲的納米比亞靠前一位。所以,我們應該向加拿大而不是美國學習。
加拿大的許多大學教授是在美國拿的博士學位。加拿大法學院招生用的是美國法學院的入學考試成績,而且加拿大頂尖法學院的錄取成績只相當于美國中上法學院的錄取成績。所以有句戲言:“加拿大為何不成為美國的第五十一個州?”但金融危機之后情況變了。加拿大一家銀行高管得意洋洋地說:“兄弟我現在到美國,像王室一樣受到歡迎。以前是從來沒有的。”加拿大有理由感到驕傲。2009年1月結束的財務季度中,加拿大的主要銀行都是盈利的。
就連美國總統奧巴馬也向加拿大致敬。他在加拿大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加拿大已經顯示,管理金融系統方面非常出色,很多方面是我們美國有時沒有做到的。”奧巴馬贊揚加拿大的銀行系統,頗有從善如流的意思。但美國的前財政部長保爾森則絕口不提加拿大經驗,美國現任財政部長蓋特納也絕口不提加拿大經驗,美聯儲的前任主席格林斯潘和其繼任伯南克更是絕口不提加拿大經驗。美聯儲前主席保羅·沃爾克提了。他說:“我主張的制度看上去不像美國的制度,更像是加拿大的制度。”
沃爾克是位80多歲的老英雄,上世紀80年代任美聯儲主席期間,降服了肆虐多年的通貨膨脹。奧巴馬返聘沃爾克任其經濟顧問,也是英雄所見略同。奧巴馬和沃爾克都是民主黨自由派,而保爾森、蓋特納和格林斯潘都是華爾街的保守派。伯南克自稱是位中間派,但金融危機之后總是被財長牽著鼻子走。
自由派和保守派的這兩個名詞很容易引起歧義。傳統上,民主黨的自由派通常主張在金融方面要保守,不要搞什么金融創新,政府監管很有必要。共和黨保守派則主張經濟上要自由,給華爾街自由。在金融監管方面,加拿大是比較保守的,是強勢監管。比如,加拿大金融機構貸款經營有上限。在加拿大購房,如果房貸超過房價的80%,則必須向聯邦政府機構投保。而美國經濟泡沫高峰時,70%的房產抵押貸款是由獨立經紀人拉來的,銀行對其的監督以及銀行所負的責任自然相應較小。不排除銀行有意置身其外的可能性。這就像警察將許多本職工作交給協警去辦。出了問題,執法機關經常往協警人員身上一推了之。
加拿大沒有分業的限制,投資銀行隸屬于商業銀行。但加拿大的投資銀行規規矩矩,不敢亂說亂動。商業銀行控制大方向,對投資銀行嚴加控制。如果投資銀行出了問題,虧損最后要由作為母公司的商業銀行來承擔。而反觀美國的資本市場,混業的時候是一片狼藉,分業的時候仍然是一片狼藉。從中可以看出,資本市場的問題遠不是法律問題或形式問題。
是統一監管,還是分業監管,似乎也是形式問題而不是本質問題。加拿大金融業是統一監管。美國的金融監管令出多門,各權力部門爭權奪力相互推諉。不過,這可能也是表面原因。英國的金融業有統一監管機構,對資本市場統一監管,至少比美國更統一。但金融危機表明,英國的金融監管一敗涂地。
金融危機中,加拿大能夠勝出,自我節制可能是主要原因。加拿大國民和金融機構都有自我節制。加拿大貧富差別很小,社會福利在世界上是最好的國家之一。加拿大銀行比較保守。加拿大的銀行自覺提高了一級資本的上限。一級資本,包括股本金及已披露的準備金,是普通股、保留盈余和非累積優先股與風險調整資產之比。加拿大銀行的一級資本為9%,高出加拿大政府要求的7%。大摩的資本金為6.4%、西班牙桑坦德銀行的是7.2%。美國投資銀行準備金為4%,而歐洲銀行僅有3%。
當然,加拿大銀行也有失手的時候。金融危機爆發之后,加拿大的CIBC銀行有35億的資金陷入重圍,但CIBC很快便出售了29.4億美元股票,籌集了大量資金,以增加銀行的資本準備金。金融危機中加拿大的其他銀行也受到打擊,但所受損失較小。其中多倫多-多米尼銀行,兩年之內由第30位上升到第6位。
加拿大是美國的鄰國,歷史傳統、政治制度和文化相近,但對資本市場的態度相差如此之大。而反觀中國,與美國遠隔千山萬水,政治、文化和法律相差很大,但到了資本市場的問題,我們便拼命要學美國,而且錯把華爾街頭目保爾森當成國際主義戰士白求恩。其中的深層原因,發人深省。▲(作者是社科院法學所兼職教授)
環球時報2009-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