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毅 謝志超
摘要:霍桑的杰出作品《紅字》以其豐富的內(nèi)涵和對人性的深刻洞察成為學界經(jīng)久不衰的探討主題。其中,對其作品主題“含混”、“矛盾”的解讀是主流觀點。文章試圖通過對作者所處時代的流行思想——清教主義和超驗主義進行解讀,揭示造成其作品主題“含混”、“矛盾”的原因——即霍桑樸素的個人主義思想。
關(guān)鍵詞:霍桑;個人主義;清教主義;超驗主義;含混
作者簡介: 唐毅(1967—), 女,四川遂寧人,文學碩士,東華大學外語學院教師,從事美國文學與文化研究;謝志超(1976—),女,湖南邵陽人,比較文學博士,東華大學外語學院教師,從事比較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09)03-0119-05收稿日期:2009-02-15
美國17世紀浪漫主義文學的杰出代表納撒尼爾·霍桑,以其對人性的細致洞察,對靈魂的深刻剖析,奠定了《紅字》這一杰作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地位。
長期以來,國內(nèi)對這一作品的解讀可謂眾說紛呈,人們從主題、結(jié)構(gòu)、敘事和文化等不同角度對作品進行了分析。有人采用原型研究的方法,揭示霍桑“借鑒圣經(jīng),將人物置于神秘的宗教背景,賦予其象征意義,實現(xiàn)了美學上的超越”[1](P64);有人從女性主義的視覺來探索主人公海絲特的抗爭,賦予其反抗清教主義禁錮的女權(quán)斗士的形象;也有人從道德倫理的角度進行評析, 認為反映了清教束縛人性的殘酷本質(zhì)。在這些解讀中,人們不約而同地指出,這部作品反映了霍桑的宗教困惑和矛盾。彭石玉先生指出,圣經(jīng)原型對霍桑小說創(chuàng)作影響巨大,他在同一人物身上,同時塑造了圣徒和罪人的形象,看似矛盾,實則“反映的正是霍桑本人矛盾糾纏的宗教情結(jié)和困惑”[1](P65)。蘇欲曉先生指出,“霍桑似乎無法對海絲特做出一個明確的道德判斷”[2](P116),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霍桑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確實存在一種“含混”、“矛盾”的特征。
筆者認為,霍桑作品中的倫理道德困境,恰恰反映了霍桑身處具有濃厚的清教氛圍和超驗主義發(fā)源地的新英格蘭,他的思想不僅受制于清教刻板僵化的道德倫理,同時又受到關(guān)注個體、重視個體心靈的浪漫的個人主義情懷影響。他的“矛盾”和“含混”恰好反映了他的思想困惑。本文擬以道德倫理為中心,從超驗主義和清教主義對個人主義的推崇的視角來解讀導致霍桑困惑的個人主義情愫。
年輕美貌的海絲特(Hester)還在懵懂不懂愛情的時候,嫁給了畸形、丑陋的學者齊靈窩斯(Chillingworth)。他們的婚姻沒有和諧共鳴的愛情基礎(chǔ),以后的人生悲劇就不可避免了。
在前往新大陸的路上,海絲特和她的丈夫失去了聯(lián)系。在她獨居新英格蘭的時候,認識了才華橫溢、受人尊敬的年輕牧師丁梅斯代爾(Dimsdale)。愛情從兩個年輕人心中迸發(fā),一發(fā)而不可收拾。他們暗中結(jié)合,并生下了愛情的結(jié)晶——珠兒??墒窃诋敃r的新英格蘭,政教合一的嚴苛體制無法容忍如此大膽、背離世俗的愛情。海絲特因拒絕說出孩子的父親而受罰,在經(jīng)歷入獄、刑臺示眾受辱之后,被驅(qū)逐到殖民地的邊緣,過著幾乎與世隔絕、不受世人接納的生活。
即使在被極端邊緣化的艱難生活中,海絲特從未為自己的行為而后悔。她深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她自身的神圣性”,“世俗的法律并不是她心靈的法律”[3](P68),因此,“她依從內(nèi)心真實的情感和本能,追求脫離習俗羈絆的個體自由,并在離群索居中堅忍不拔”[2](P115-116)??梢韵胂?,如果不是出于內(nèi)心真摯的情感和堅定的信念,她很難如此堅強。
然而,在堅信神圣愛情、不向世俗低頭的同時,海絲特的內(nèi)心并不是沒有矛盾和掙扎。她仍然感受到“尖銳的羞恥感”,也真誠地承認“那是一種欲望的罪惡”,她“努力相信世上的人誰也不像她那樣罪孽深重”[3](P23)。因此,她繼續(xù)住在“她犯罪的地方”,忍受“日常受辱的痛楚”,希望這樣“會洗刷她的靈魂,產(chǎn)生出另一種純潔”[3](P19)。她毫無怨言地接受羞辱,即使當人們審視她身上代表恥辱的紅字時,也不用手去擋一下。她期盼用這不合人性本能,幾乎是自虐的行為來獲取上帝的寬恕。
當丁梅斯代爾離世,珠兒遠嫁歐洲,她沒有選擇離開帶給她恥辱和痛苦的新英格蘭,而是留了下來。“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3](P125),又佩戴上了那個恥辱的紅字,并且“從那以后紅字就永遠沒有離開過她的胸前”[3](P125)。她終于推翻了早年為追求愛情而自詡“自己或許就是命定的女先知”[3](P125)的空想,而是明白,“一個染上罪惡,為恥辱壓倒,甚至負著一生憂患的女人,絕不可能有什么神圣和神秘的真理的使命來托付給她的”[3](P125)。
愛情與道德,神圣與恥辱,就是這樣對立矛盾地交織在一起。當我們在感受其浪漫愛情的同時,也感受到了她對世俗賦予她的罪惡的全心全意的接受。難怪伯克維奇(Sacvan Bercovitch)說,“在批評的術(shù)語里沒有比含混這個詞跟《紅字》關(guān)系更密切了”[4](P194)。類似的人物塑造還有許多,許多作者都有精彩的論述。筆者在此不想一一贅述。筆者深感興趣的是:為什么霍桑對人物命運作出如此安排?他的生活和思想意識是怎樣影響他筆下人物的命運呢?
新英格蘭地區(qū)是在北美最早建立的殖民地之一。大多數(shù)居民都是不滿英國宗教改革而移居北美的清教徒,深受加爾文教的影響,是加爾文的忠實信徒。清教始于16世紀歐洲宗教大改革時期,它以加爾文主義為基礎(chǔ),強調(diào)尊重圣經(jīng)至高無上的地位,服從上帝的意志而不是教皇的意志。清教徒們相信基督教的原罪論、上帝的救贖論及加爾文的預定論。正如1647年《威斯特敏斯特信綱》所述:“人,由于他墮入罪惡,所以在根本上喪失了達到任何崇高的善的意志力以及與此相伴的靈魂救贖?!保?](P127)簡而言之,他們深信人的普遍罪行,認為命由天定,個人無法依靠自身的力量,選擇或改變命運。塵世中的人如果有罪,便要用一生的善行來自救;而上帝預選的人們,更應該用塵世的善行來增加上帝的榮耀。唯有虔信上帝,勤奮工作,才有可能獲得上帝的恩寵,獲得上帝的救贖。
當時的新英格蘭地區(qū)是政教合一的體制。清教徒們把“宗教和法律幾乎視為一體,而這兩者又完全浸潤在他們的性格中”[3](P2)。清教不僅指導著新英格蘭地區(qū)的政治生活,還成為人們社會生活和個人生活的價值觀的共同基礎(chǔ)。清教的強勢地位使得殖民地呈現(xiàn)出政治的封閉性,信仰的高度一致性,對異教的零容忍性等特征。例如,在當時的新英格蘭,如果不入教會,幾乎無法在殖民地生存。不參加教堂的禮拜,就是褻瀆神明。為保證信仰的純潔,他們決不允許任何人有不同于他們的見解。所以,清教徒對否認圣經(jīng)和教會的絕對權(quán)威,否認人有原罪的教友會教徒進行了驅(qū)逐和殘酷的迫害。他們中有的被驅(qū)逐,有的被處死。例如,在羅德島(Rhode Island)建立獨立教派的羅杰·威廉姆斯(Roger Williams)就是被清教徒驅(qū)逐,出走羅德島的。
霍桑出生于新英格蘭地區(qū)的薩勒姆鎮(zhèn),其祖先中有兩人在殖民地擔任要職,是殖民地中“叱詫風云的人物”[3](P6),曾參與過迫害教友會教徒的“驅(qū)巫案”。成長于傳統(tǒng)的清教徒家庭,浸透在濃厚清教氛圍的殖民地中,霍桑不可避免地接受了清教的各種道德倫理。清教徒所推崇的虔敬、謙卑、嚴肅、誠實、勤勉和節(jié)儉均可在其作品中找到佐證,更不用說人的“原罪”和上帝的“救贖”等清教的核心思想了。在其作品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個清教徒的霍桑。
如《紅字》中,在霍??磥砣巳司亲锶?,海絲特犯的是“肉體情欲之罪”,丁梅斯代爾因隱藏罪惡,犯了“不誠實之罪”, 齊靈窩斯的罪行更加嚴重,他妄想充當掌控人心靈的上帝,犯的是“侵犯人心智之罪”。難怪霍桑情不自禁地說道:“如果到處都揭穿實情的話,在海絲特·白蘭以外,許多人的胸前都要閃耀出那個紅字來的?!保?](P23)在作品中,他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在上帝面前,人人均為罪人,唯有通過苦修和善行,才能獲得上帝的寬恕。
當海絲特被周圍的教民排斥時,她沒有絕望消沉,自暴自棄,而是獨自承擔起了撫養(yǎng)珠兒的責任。她靠手工刺繡來維持生活,從不怨天尤人,自憐自嘆,將命運的改變寄托在他人身上。她積善行德,用苦行和善行來彌補自己的罪惡,最后贏得人們的諒解和尊重,把恥辱的紅字變成了“能干”[3](P66)和“天使”[3](P65)的象征。
丁梅斯代爾不僅犯下了通奸之罪,更犯下了怯懦和虛偽之罪。他沒有勇氣公開承認自己的墮落,只好暗自懲戒自己并承受內(nèi)心無比痛苦的煎熬。然而,這一切懲戒和悔過并沒有換來內(nèi)心的安寧和靈魂的獲救。只有當他臨終前決絕地直面內(nèi)心的惡時,他的內(nèi)心才重獲安寧。
清教主義除了上面所提及的道德觀念以外,其最重要的思想莫過于對個人自由和權(quán)利的肯定和推崇。許多學者在討論清教主義對美國發(fā)展的貢獻時,都高度肯定清教主義對個人自由和權(quán)利的推崇及對資本主義發(fā)展所起到的巨大的推動作用。清教徒認為,個人無須通過教會的神職人員,而是可以通過研讀圣經(jīng),聆聽上帝的聲音,得到上帝的指引,和上帝直接交流。因此,他們認為,人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無人可以凌駕于他人之上,人人平等。人只有通過世俗的勞動,努力工作,才有可能成為上帝的選民,接受上帝的恩寵。反之,只能成為棄民,遭受天譴。他們信奉無論職位高低,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罪人,等待著同樣的末日審判和靈魂的救贖。所以在清教徒的思想中,無疑有著反對特權(quán),重視個體心靈的樸素的個人主義思想。這些思想使清教徒產(chǎn)生了個體本位,自我完善的最初要求。在新英格蘭實行的排斥異端的法律,冷酷嚴苛的道德戒律,其本身無疑走上了另一種極端,壓抑人性,禁錮思想,與清教本身萌動的個人主義意識形成了鮮明的對立。
霍桑生活創(chuàng)作的時代恰巧又是美國浪漫主義文學的時代,歐洲人文主義和浪漫主義的思潮在北美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使北美發(fā)展出超驗主義哲學及文學思想。
超驗主義發(fā)端于19世紀20年代新英格蘭的波士頓地區(qū)。其代表人物是錢寧(Ellery Channing)、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等。他們創(chuàng)辦了《超驗主義者》雜志,并組織了一個超驗主義俱樂部。同時代的作家如梭羅、惠特曼及麥爾維爾等都是俱樂部的積極參加者。美國的超驗主義者深受德國康德的先驗主義哲學及歐洲浪漫主義思想的影響?!俺灐币辉~最早來源于著名哲學家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一書。它是指人類的思想和知識不是來自經(jīng)驗,而是依靠心靈的直覺。人可以與宇宙建立一種新穎的關(guān)系,可以通過直覺去體驗生活的內(nèi)在。道德及神啟示的法則都可以在感覺觀察到的自然界法則的多種形式的表現(xiàn)中一點一點地找到對立面。超驗主義者認為,人和自然皆有神性。在贊美自然給人無限啟示的同時,必須重視人自身的價值。他們強調(diào)上帝、人和自然融為一體,同為“超靈”的一部分。獨立自主的人,獨立思考的人受到推崇。愛默生在《論自然》中形象地描述了人神合一的狀態(tài):“站在光光的地面上,我的頭沐浴在快樂的空氣里,伸向無限的空間——一切都意味著自我主義消失了。我變成了一個透明的眼球。我是虛無,我看見了一切,宇宙本體之流在我體內(nèi)循環(huán),我是神的一部分或一片段。”[6](P178)這充分說明了超驗主義者對人的神性的肯定。承認人的神性,就是承認人是自由的,也是獨立的。梭羅走的是一條追求個體絕對自由、摒棄物質(zhì)需求、崇尚精神獨立的道路,是超驗主義思想中強調(diào)個人主義的典型代表,也是超驗主義思想在實際生活中的突出范例??偠灾?,以愛默生為代表的超驗主義強調(diào)個人的主觀精神,其核心就是突出個體生命和權(quán)利的價值即個人的神圣性、個人的特殊性、個人的無限潛力和個人的自足與自治權(quán)。他們認為在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不算什么,人才是一切;你自身中有著一切自然的法則……你該知道一切,你要敢于面對一切”。
個人主義發(fā)展到今天,已具有豐富的內(nèi)涵??疾炱錃v史發(fā)展的脈絡(luò),我們可以看到,從古希臘哲學面對宇宙中心論時對人類自身位置的追問,到文藝復興時期對個人現(xiàn)世生活、個性發(fā)展的關(guān)注,再到歐洲宗教大改革運動時期,對個人能力和價值的肯定,無不印證普羅塔戈拉的著名論點:“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物不存在的尺度?!保?](P21)人在歷史發(fā)展中,逐步認識了人的價值,逐漸擺脫了神秘主義、王權(quán)以及神權(quán)對人的控制和束縛,確立了以人的神圣性為核心的價值觀體系。清教主義對個人價值和權(quán)利的推崇,進一步肯定了人的自身自由、個人權(quán)利、生命價值,而超驗主義無疑又在實踐的層面,實現(xiàn)了自我依靠、自力更生的個人價值觀。個人主義的這些核心價值觀即使到今天也并未發(fā)生改變。反觀霍桑生活的時代,我們有理由相信清教主義思想和超驗主義思想,作為當時有著廣泛影響力的思想,其中對人文主義的追求,對個人生命和權(quán)利的追求,正是古希臘文明、文藝復興、宗教大改革運動以來對人文主義的精神追求的延續(xù)和反映。二者也在這一點上達成了一致,不約而同地在對個體價值和個人權(quán)利的肯定和尊重方面形成一股合力,使人們不再為內(nèi)心剛剛萌芽的自我意識而感到恐懼,而是滿心欣喜而又小心翼翼地追求它。通過《紅字》,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對個人主義核心價值的向往和追求——即對個人的獨立意志、獨立人格和尊嚴的肯定,對自力更生的生活方式的贊美。
在霍桑的作品中,其個人主義意識體現(xiàn)在對過分嚴苛、壓制人性的清教戒律的統(tǒng)治的反感。在《海關(guān)》一節(jié)中,他明白地表示即使自己的祖先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偉績豐功,數(shù)不勝數(shù)”[3](P6),但他們嚴酷無情的“驅(qū)巫”行為,還是在他心中產(chǎn)生了強烈的恥辱感,他甚至認為“家事陰郁、衰落”[3](P6)就是祖先的行為招致的“上天的詛咒”[3](P6)。在其作品中,我們常常可以看到其對高舉清教道德倫理大旗的殖民地教徒的嘲諷和蔑視。在小說的第二章《市場》,我們可以看到他對這個褊狹、冷酷、尖刻的清教社會的不齒和譴責。當海絲特站在刑臺示眾,忍受清教徒惡毒的咒罵時,霍桑禁不住嘆道:“無論個人的過失是怎樣的,再也沒有像這種違反我們通常人性的暴行,禁止罪人隱藏他恥辱的面孔的暴行,更為窮兇極惡的了?!保?](P6)從這一感嘆中,我們不難看出他對多數(shù)人的暴政的不滿和對個體心靈的關(guān)懷。
在霍桑作品中,其個人主義意識更是體現(xiàn)在主人公的獨立意志和人格中,體現(xiàn)在她對自身的尊嚴和價值的認識中;在具體的行為上,體現(xiàn)在她對美好愛情的浪漫追求以及她獨立頑強、自力更生的生活方式上。我們從海絲特身上看到了霍桑對獨立意志和人格的最好詮釋。
當海絲特和丁梅斯代爾不顧世俗的道德約束,傾聽并服從心靈對美好愛情的渴望和呼喚,結(jié)合在一起時;當海絲特因通奸罪而在刑臺示眾,與刻薄冷酷的公眾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海絲特具有的“高傲”、“優(yōu)美”的“威儀”[3](P4),她不是女囚,而更似貴婦,甚至讓人“想起了圣母的形象”[3](P6)。當她走出獄門,開始默默無聞、被世人鄙視拒絕地生活時,她積善行德,勤儉克己,無論是獲得人們感激尊敬還是忍受他人的唾棄,她決不回應,泰然處之。即使在小說結(jié)尾,當她“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3](P125),又佩戴上了那個恥辱的紅字時,我們都能感受到海絲特個人的強烈的獨立的意志和人格。她的生活其實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人性。她一切行為的出發(fā)點都是自己的思考的結(jié)果,一切行為的后果都由自己來擔當。她不做理性圍城的囚徒,而是做忠實于自己的內(nèi)心的實踐者。生活中的幸福也好,磨難也罷,她都能勇敢地接受和承擔,表現(xiàn)出了令人敬佩的英雄主義的浪漫氣質(zhì)。正如愛默生所說:“靈魂需要純潔,但靈魂并不是純潔”,“向人的內(nèi)心說話,人立刻就變成有德性的人”[8](P429)。所以,在霍桑的眼中,她不是卑瑣的偷情者,而是忠實于自己心靈的理想主義者,更是生活的掌控者,是理想的行為者,是面對磨難毫不屈服的戰(zhàn)斗者。她的獨立、主動、頑強的精神和生活態(tài)度,表現(xiàn)出了個人主義的核心特質(zhì),充分體現(xiàn)了自己的獨立意志和尊嚴。
當她被迫和情人分開,面對世人的唾棄生下孩子,她沒有怨天尤人,而是憑自己精湛的刺繡手工維持生活,幫助窮人、病人。她不向他人尋求同情和幫助,更不向社會索取任何回報。她自尊自立,不依附于人,不從屬于人。她自力更生的生活方式更是她的獨立意志和人格尊嚴的最好的展示。從其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霍桑對海絲特精湛手工的由衷贊美,就是對她自立自強的生活方式的贊美。因為正是她的手工,使她養(yǎng)活了自己和孩子,使她突破了周圍世界對她的敵意和拒絕,使她把象征恥辱的紅字變成了天使的象征,把人們對她的鄙夷變成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作為一名知識精英,一名人性靈魂的大師,霍桑對時代思想和情緒有著深刻的洞察。面對已經(jīng)制度化的束縛和壓抑人性對美好愛情追求的清教社會生態(tài)時,面對不合理但已內(nèi)化為人們的道德準則的清教倫理時,他依然保持著對個體心靈的關(guān)切以及對個人價值和理想的浪漫追求。他對社會的主流道德價值觀能保持一種難得的疏離的態(tài)度,使自己能客觀冷靜地看待周圍的世界。不可否認的是,由于時代的限制,他既受困于清教的道德倫理,又向往著追求個人的獨立意志和人格,清教倫理和個人主義的情愫在心里激烈地糾結(jié)。所以,他因?qū)θ诵缘睦斫舛?,因無法擺脫清教的嚴苛律法而痛苦。他找不到痛苦矛盾的原因,更無法找到解決的方法。所以,他時而贊美作品中主人公的“圣潔”,時而又對其進行毫不留情地冷嘲熱諷。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霍桑是那么的矛盾和萬般的無奈!
盡管如此,霍桑的個人主義情愫還是像一首優(yōu)美的樂曲,在作品中低吟淺唱。沒有恢弘的氣勢,卻如春夜細雨,潛入人心,打動人心。
參 考 文 獻
[1]彭石玉. 霍桑小說與《圣經(jīng)》原型[J]. 外國文學,2005,(7).
[2]蘇欲曉. 罪與救贖:霍桑紅字的基督教倫理解讀[J]. 外國文學研究,2007,(4).
[3]霍桑. 紅字, 侍桁譯[M].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2.
[4]錢滿素. 愛默生與中國——對個人主義的反思[M]. 北京:三聯(lián)書店, 1996.
[5]馬克斯·韋伯. 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陳平譯[M]. 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6]愛默生. 愛默生演講錄, 孫宜學譯[M]. 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4.
[7]大衛(wèi)·戈伊科奇等編. 人道主義問題, 杜麗燕等譯[M]. 北京:東方出版社,1997.
[8]吉歐·波爾泰. 愛默生集,趙一帆等譯[M]. 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3.
[責任編輯杜桂萍]
An Analysis of the Ambiguity in the Scarlet Lett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dividualism
TANG Yi,XIE Zhi-Chao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Dong Hua University, Shanghai 201620, China)
Abstract: Hawthorns Scarlet Letter has been the focus of lasting debates for its rich implications and profound insight into human nature. Popular interpretations of its theme mainly focus on its ambiguity and paradox. The paper intends to explore the cause for the ambiguity and paradox of the work by analyzing the two influential ideologies of the time: puritanism and transcendentalism and finally reveals that it is the authors consciousness of individualism that accounts for the ambiguous theme.
Key words: Hawthone; individualism; puritanism; transcendentalism; ambigu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