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雪蓮
摘 要:全面抗戰時期,中國百萬兒童淪為難童。大規模的難童潮成為當時嚴重的社會問題。針對這一問題,國民政府行政院振濟委員會及社會部等部門組織人力搶救了大量難童,并在后方廣設難童教養院實施教養。其難童保育工作雖因種種原因未達到理想效果,但這一工作為中國的抗戰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
關鍵詞:抗戰時期;難童;救濟教養
中圖分類號:K26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3—0190—03
1937年7月,日本侵略者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造成了史無前例的難民潮。據統計,難民人口占當時中國總人口的15%以上。其中,“15歲以下的少年兒童占難民總數的33.7%強”①。在這數量巨大的難童人口中,孤苦無依急需社會救濟的應在百萬以上。作為未成年人,難童需要社會的保護;作為民族的后備軍,難童更需要社會的救助。如何保護和救助這些難童,成為擺在當時中國人面前一項刻不容緩的工作。
一
抗戰伊始,國民政府在開始大規模難民救濟工作的同時,對其中難童這一特殊群體給予了較充分的重視。蔣介石曾專門發布命令:“確切調查難民中之孤兒,設法移送后方安頓?!雹谠谌婵箲鹌陂g,以振濟委員會為首的國民政府各部門通力合作,為搶救、收容和教養難童做了大量工作。
1.調整賑濟機構
在全面抗戰爆發以前,國民政府行政院主管社會救濟工作的機構是1928年成立的振務委員會,全面抗戰爆發后,成立振濟委員會(以下簡稱振委會)。機構地位得到提高,權力也得以擴大,它的最高行政長官委員長可以參加行政院院務會議③。振委會就此成為抗戰時期國民政府難民暨難童救濟工作的最高領導機構。此外,行政院社會部也參與了一部分難童救助工作。社會部原隸屬于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1940年11月,國民政府決定將該部正式改隸行政院,從此成為國民政府統轄全國社會事業,包括社會福利事業的中央機構。關于兒童福利事業,由其下設的兒童福利股(或局)掌管一般兒童福利事業和特殊兒童(包括孤貧無依兒童、殘疾兒童和頑劣兒童等)社會救濟工作④。社會部改隸之初,與振委會關于救濟事業的職責有所劃分,規定由振委會管理臨時救濟工作,社會部管理經常救濟工作。但因為戰時特殊的社會狀況,其經常與臨時并無嚴格界限的劃分,故社會部也參與了大量戰時救濟工作。
2.頒布一系列難童救濟教養工作的法令法規
國民政府頒布了大量有關難童救濟教養工作的法令法規。1938年6至7月,振委會先后公布了《難童救濟實施辦法大綱》和《難童救濟團體接領及遣送難童派員辦法》。1938年10月,由行政院核準的《抗戰建國時期難童救濟教養實施方案》作為政策性文件正式公布實施。此后又陸續出臺了《振濟委員會難童救濟教養團體指導改進辦法》、《難童生產教育實施辦法大綱》、《振濟委員會直轄兒童救濟教養院所組織通則》、《災難兒童教養或保育院所學校編制及課程分配》等一系列法規。
3.組織社會各團體深入各地搶救難童
振委會成立不久,即召集當時最有影響的專門從事難童救濟工作的民間團體,商討難童搶救問題,“決定分配搶救地點”⑤。此后,由振委會各救濟區特派委員帶領各團體的派遣人員到戰區附近實施難童搶救工作。難童的搶救工作取得了顯著成就。至1939年9月底,振委會直接派員搶救收容難童2071名,各救濟區、各難民站運送難童96309名,中華慈幼協會搶救收容難童6580名,中國戰時兒童保育會搶救收容難童20000名,中國戰時兒童救濟協會搶救收容難童4000名,其他團體及各縣救濟機構搶救收容難童16807名,此外各淪陷區教會團體搶救收容難童7360名,加上振委會及各團體搶救重慶市空襲受災兒童493名,以上共計被救難童總計153620名。⑥隨著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各類難童救濟機關在后方建立了較為固定的教養院后,仍隨時派員就近深入戰爭發生地搶救難童。
4.廣設難童救濟教養院對難童進行收容教養
難童被各機關團體搶救運送到后方較為安全的區域后,振委會率先在其系統下設立教養院對難童進行養護和教育。振委會下屬的難童教養院分為兩種:一種是中央振委會直轄的,由中央振委會直接撥款籌辦;一種是中央振委會在各?。ㄊ?、縣)的分會、支會管轄的,由各?。ㄊ小⒖h)振濟分會、支會自行籌款興辦。也有的教養院由中央和地方合辦。本文主要以中央振委會直轄教養院所為例進行闡述。振委會于1938年在重慶設立了第一所直轄難童教養院。此后,在四川、廣東、廣西、陜西、河南、安徽、寧夏等地,此類院所紛紛設立。振委會共有直轄難童教養院22處⑦,到1945年8月抗戰結束時,振委會尚有直轄院16所,賑濟小學1所,共收難童12654名。⑧此外,行政院社會部也在重慶周圍地區設立直屬專門機構開展工作,主要包括重慶第一、第二育幼院、重慶育嬰院、陪都育幼院、滬縣育幼院、重慶實驗救濟院育幼所等。
難童教養院是家庭與學校的結合體,對難童實行“家校合一”、“養教合一”的教養模式,執行“養教并重”的具體教養方針。據統計,從1938年到1944年,振委會直轄各難童教養院“教養畢業輔助升學之兒童,計3395名;習藝兒童,由各教養院送入各國營工廠兵工廠等處服務者,亦達1487名?!雹?/p>
5.對社會各界難童救濟教養團體機構給予領導與扶植
一方面,國民政府對各類民間難童救助團體機構均促其建立,并予以積極扶植。據振委會規定,由政府“督飭各市縣孤兒院、孤兒所或育嬰所,分別整理、改進為兒童教養所或兒童保育所,各縣已設有孤兒院、孤兒所或育嬰所者,應利用原有設備,增收難童及陣亡將士遺孤等……其由教會辦理之難童救濟工作,亦應予以贊助”⑩。另外,根據《救濟難童團體申請補助經費辦法》等法令的規定,各民間團體機構可向振委會或社會部等申請補助。僅就振委會來說,1941年1至9月,各公私立教養難童之機構,經予補助者達110單位,共計2067882元;1943年核定補助難童教養團體單位191個,受領補助費之難童40612人,全年共支出補助費35441627元。(11)當然能得到此類補助的只是少部分民間團體機構,但也起了一定積極作用。另一方面,國民政府還對各類民間難童救助團體機構進行指導與監督。為此,振委會與社會部先后頒布了《視察各教養保育兒童機關團體規則暨視察輔導》、《難童救濟教養團體指導改進辦法》、《育嬰育幼規程及設施標準》等法令文件,依此統籌全國難童救濟工作,并隨時派員對各民間院所工作進行視察、指導和監督。
二
在抗戰時期的艱苦條件下,國民政府為救濟難童采取了一系列積極舉措,做了大量切實有效的工作,在整個國統區的難童救助工作中發揮了其他組織不可替代的主導性作用,其取得的成績和產生的效果是明顯的。
首先,取得了明顯的短時效果。第一,各界力量將大量處于敵人炮火威脅下的難童搶救運送至后方的安全地帶,挽救了大量兒童的生命,使日本侵略者企圖用戰爭和奴化教育等手段使中國亡國滅種的設想徹底破產。第二,各類難童教養院也收容了一部分街頭流浪兒童,使他們大多由頑劣兒童被改造和教育成積極向上的兒童,這樣也部分解決了后方由此造成的社會秩序不穩定問題。此外由于大批難民攜帶但又無力撫養的兒童也在收容之列,此舉對穩定民心也起了很大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使難民流徙引發的社會不安定問題得到了緩解。第三,難童教養院所對一部分參加抗戰人員的子女進行了妥善安置后,解除了他們的后顧之憂,從而起到了間接支持抗戰的作用。此外,受教難童本身也通過參加抗日救亡宣傳活動或直接參軍作戰等形式,為抗戰事業直接貢獻了力量。
其次,取得了一定的長期效應。當時被收養的難童,大多年齡在16歲以下,很多于戰后畢業,他們同千千萬萬的普通兒童一樣,將肩負起中國戰后恢復經濟、發展生產的重任。
最后,開中國有史以來有組織大規模兒童集體保育事業之先河。全面抗戰爆發前,未成年人保護工作在政府與國人的觀念中并未受到真正重視。雖也有不少民間慈善、宗教團體舉辦的育嬰堂、孤兒院等從事孤貧兒童救助工作的機構,但其工作大都是被動的,多數是消極的救濟,而非積極的教養。全面抗戰時期,各難童救助機構開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取得了多方面的突破。第一,在救濟觀念上,實現了對中國傳統育孤育幼事業消極救濟觀念的突破。抗戰伊始,國民政府和社會各界對難童救濟工作就“已不再將其作為一種悲天憫人的慈善措施,而是在義務與權力對待的觀念中,以及在社會的連帶責任觀念中,政府與人民應有的責任”(12)。這標志著消極的慈善救助觀念到積極的義務救助觀念的轉變。并且在具體救濟工作中,改變了單純收養的救濟方式,“養教結合,以教為本”,為社會培養有用之才。第二,在組織工作上,開創了兒童大規模集體保育的模式。從政府到民間的幾個大型的難童教養系統,都擁有大量的分支機構,自上而下建立了比較完備統一的行政組織管理系統,積累了大量兒童集體保育的寶貴經驗。第三,在教育內容和方法上,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傳統學校教育的模式,打破了單純追求書本知識的狹隘界限,對難童進行了文化、組織紀律、生產、軍事等多方面的教育,將其培養成為具有一定實用技能的人才。第四,抗戰時期難童救濟教養工作的開展也加速了中國近代兒童福利事業現代化的進程。在這一工作的促動下,社會部還發展了一般兒童福利事業,如在全國各地倡設托兒所、兒童福利指導所、兒童圖書館等。國民政府還于1945年頒布了《民族保育政策綱領》,這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部由官方制定的具有國家立法性質的兒童福利法案。(13)
由于各方面因素的影響和戰爭條件的限制,國民政府的難童救濟教養工作還存在著一定的缺陷。其一,處于戰爭狀態的國民政府財政困難,所行救濟能力十分有限。如前文所述,振委會直轄難童教養機構收容兒童人數最多時為1萬多人,加上各地方振委會及社會部等機構收養的難童數,總數大約不超過4萬人,約占整個國統區救濟難童總人數20萬的20%。(14)可以說國民政府還未盡到其作為中央政府應盡的職責。而且,到抗戰中后期,國民政府財政窘迫,對各類難童救助機構撥款補助的數額遠跟不上國統區物價飛漲的速度,難童生活愈加艱難。此外各教養院的具體工作尚未達到合理完善的地步。如社會部直轄難童教養機關至1944年底累計收容的2789名難童中,死亡的就有289人,占總數的10.4%。(15)其二,國民政府作為抗戰時期的中央政府,并沒有在其領導下形成全國統一的難童救助系統,也沒有由專門的研究人員根據戰時特殊的社會條件探索出一條科學的難童教養理論,從而對整個國統區的難童教養事業起到統一的指導性作用,這些都直接弱化了工作的實際效果。其三,對難童的教育內容特別是政治教育過多地強調對孫中山、蔣介石思想理論的灌輸,而忽略了兒童自身的特點和客觀實際的需要,這完全體現了國民政府辦理社會事業的階級局限性。
注釋
①孫艷魁:《苦難的人流—抗戰時期的難民》,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46頁。
②《大公報》1938年3月26日。
③沈云龍:《近代中國史料叢刊》(820),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169頁。
④⑨⑩(12)秦孝儀主編《革命文獻》第九十六輯,“中央”文物供應社,1984年,第92、12、476—477、217頁。
⑤⑥(11)秦孝儀主編《革命文獻》,“中央”文物供應社,1984年,第九十七輯,第385、388、387—452頁。
⑧(15)秦孝儀主編《革命文獻》,“中央”文物供應社,1984年,第九十九輯,第30頁;第一百輯,第415—425頁。
⑦《行政院關于振濟工作之報告》(1943.7—1944.3),中國國民黨五屆十二中全會《行政院工作報告》,1944年4月編印。
(13)秦孝儀:《中華民國社會發展史》,近代中國出版社,1985年,第1812頁。
(14)朱幸流:《社會行政概論》,臺北中華書局,1953年,第177頁。
責任編輯:何 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