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錦堃
2009年4月3日的法制日報上刊登了睡龍先生《以刑抵債何妨一試》的文章。文章提到:吾國已由“欠債還錢”的傳統社會進入“欠債不還”的轉型期。文章認為造成這一社會現象的主要原因是,法律規定太輕以及法律規定不完善,從而導致有人藐視民事制裁。而“以刑抵債”起碼可以帶來兩方面好處。首先,可以治法律疲軟之癥,能在民刑之間形成有效的轉化機制。其次,能切中民族法觀念,即“法即是刑,刑即是法”,從而獲得大眾心理認同達到預防老賴行為,故其曰:以刑抵債正當其時。
我們在此不敢茍同,就原因而言,《民法通則》、《民事訴訟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等均對于民事的債務糾紛有明確而詳細的規定。先生所謂的法律規定不完善和規定太輕無非只是想說明執行不力。
既然,問題不是出在沒有法,那又何必硬加上“以刑抵債”。法律的疲軟靠嚴酷法律本身是解決不了的。誠如貝卡里亞指出的,刑罰只能以謀求“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為指向而不能淪為私人欲望與利益任意支配下的工具。債者受刑而債務能夠抵消的話,那對于債權人顯然是不公平的,債權人反倒因此會受到精神和物質的雙重傷害。畢竟還款才是真正目的,以刑抵債只能夠給債權人一時的解氣之感。就另一方而言,債務人被投進大牢,有的原本能夠還錢,卻因牢獄失去機會。有的,可能因此心理失衡對債權人乃至社會產生報復心理。那么,“以刑抵債”所謀求的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是什么呢?如此可見,“以刑抵債”既有違刑罰的目的,又很難真正幫助解決民事的債務問題,用此法可能形成不了軟化民刑的橋梁,反倒可能造成混亂。
同時,如若“以刑抵債”得以成立的話,還會引起三方面的法理問題。第一,既然刑能夠抵消債務,那么反過來,債是不是同樣也可以抵刑了呢?如此一來豈不是只要有錢就可以買清白了嗎?法律的威嚴豈不是要埋沒在金錢之中了嗎?第二,現在有相當一部分“老賴”屬于有錢但故意用種種手段拒絕還款,一旦實施“以刑抵債”還是出現了先生所舉的例子,即認為用牢獄抵消債務很值而甘愿受刑那又如何是好呢?這無異于是為“老賴”們開出了一份逃債的價目表。是慫恿而非遏制。第三,“以刑抵債”從某種角度而言,是賦予了債權人將債務人投進大牢的權利。也就是說有錢人可以操控欠債人的自由。真要是這樣,法律的天平怕是不再會平了吧。
最后,睡龍先生指出,人們對于“老賴”的痛恨,是促成“以刑抵債”的心理方面的因素。因為中華民族的法觀是“法即是刑”。換句話說,就是在中國式的思維中,做了錯事就要吃板子,于是西方法系中的刑罰被看作了中國傳統法制中的酷刑了。但是中西始終是有別的,中國歷史上長期處于鄉土社會基礎是長老權,西方的社會基礎是契約論。費孝通先生在《鄉土中國》中認為,鄉土社會是個“無法”的社會,假如我們把法律限于以國家權力所維持的規則,但是“無法”并不影響社會的秩序,因為鄉土社會是“禮治”的社會。禮是社會公認合式的行為規范,禮和法不同的是維持規范的力量。禮靠的是傳統,文化就是傳統,在中國好古是生活的保障,于是照做有福,不做就會有毛病,于是人們對于傳統有了敬畏之感了。久而久之,這套行為也就成了禮了。由此提到,禮不靠外在權力來推行,從教化中養成了個人敬畏之感,使人服膺,人服禮是主動的。西方人的文化、傳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對于中國的“老賴”們來說,法律是威懾不了他們的,因為我們不具備如同西方人的法律文化底蘊,在中國往往禮要比法更容易發揮作用,就像明朝的剝皮亭一樣,貪官被查出來后的下場很慘,可是在利益面前還是有人前赴后繼,而經商同樣可以致富且是合法的,但是在重農抑商的中國,人們卻以經商為恥,就算新中國成立后,也曾有一度將經商看作是投機倒把。可見在中國輿論、道德、倫理的力量完全可以被用來完善法制建設。
由此我們認為解決“老賴”問題的方法不應局限于白紙黑字。我們應該提高“老賴”的違約成本。這個代價可以是財產形式的也可以是名譽形式的。在確認當事人確實是有惡意拖欠、轉移資產行為或明知自己無還款能力還肆意借款的情況下,對于那些“老賴”我們可以公示其姓名及借款情況,限制其高消費等,總之讓“老賴”難以自在比讓“老賴”吃苦要來得更合理,更可行。最好讓那些當掉了信譽的人,在社會信譽中成為“死當”。反觀“以刑抵債”帶來的只能是更多的怨恨,非但化不了干戈為玉帛,有時甚至是在傷口上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