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檸
朝鮮核危機再起。5月25日,朝鮮在位于咸鏡北道吉州郡豐溪里的核試驗場實施一次地下核試驗。一如3年前第一次核試時的“套餐”(核爆+導彈),朝鮮幾乎同時從咸鏡南道元山基地朝日本海方向發射一顆地對空短程導彈,截至5月31日,朝鮮共發射6顆地對空短程導彈。
對此番朝鮮核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說:“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無視國際社會的普遍反對,再次進行核試驗,中國政府對此表示堅決反對。”如此表態乍聽上去頗嚴厲,但與3年前第一次核試時相比,則少了兩句話(“悍然進行核試驗”和“朝鮮這樣的做法毫無疑問給中朝關系帶來負面影響”),還是透出不同的“溫差”。
上一次北京被“提前”知會,是在核爆前的15分鐘,此次則為核爆前29分鐘;上次美國沒有被提前知會,此次則在核爆前24分鐘獲得平壤的知會。也許這5分鐘的時間差,就是所謂“敵對國家”與“友好盟國”的“價格差”。但這種“價格差”卻讓北京頗費思量:在立場上,要與國際社會一道表達憤怒,但具體到懲罰措施,又不能一股腦地同調美日。
朝鮮中央通訊社5月30日報道,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近日視察了咸鏡南道的南興青年化學聯合企業,該企業是朝鮮綜合性化工基地。
朝核問題退回原點
今年4月5日再射導彈(或“人造衛星”)后,朝鮮對安理會的譴責聲明本來就相當搓火,一直要求安理會“正式道歉”。這次核試后,平壤當然更無法接受國際社會對其的抗議,于是,繼宣布退出六方會談之后,索性“一退再退”:
5月27日,朝鮮人民軍駐板門店代表發表聲明,把韓國加入“防擴散安全倡議”(PSI)視為“宣戰布告”;繼而宣布不再受1953年朝鮮戰爭停戰協定約束,并“不能保證美韓艦艇和普通船只在其西部海域的航行安全”。
5月29日,朝鮮《勞動新聞》發表社論,針對日自民黨內希望獲得對朝核設施實施先發制人式打擊的權利警告說:“日本如膽敢發動再侵略,其全土必將被化作戰場。”至此,遑論重開六方會談,朝核問題仿佛一夜間退回到15年前第一次朝核危機時的原點。即使是對朝核問題抱最樂觀看法的樂觀派也能看出平壤棄核,絕無可能。
美國則重申對盟國的保護義務,為日、韓打氣。5月30日,4架美國空軍最先進的隱形戰斗機F-22A“猛禽”抵達日本沖繩縣嘉手納基地進行臨時部署,隨后又有8架抵達,為期4個月左右。這是今年美軍第三次在該基地臨時部署F-22A。該基地解釋:“部署行動強調了美國對日本的責任,表明了美國確保整個太平洋地區穩定和安全的決心。”
5月30日,旨在朝鮮再次實施核試或發射導彈的情況下,協調共同應對機制的美日韓三國防長會談于新加坡舉行。日美雙方就不承認實施第二次核試驗的朝鮮是有核國家一事達成一致,雙方再次確認,如果朝鮮武力攻擊日本和韓國,美國將進行報復以“抑制事態擴大”。日美韓三方確認在朝核問題上保持合作。
更讓人不樂觀的是,這次核試后,朝鮮和西方國家之間似乎少了些潤滑劑。據韓國《中央日報》報道,朝外務省發言人5月29日講話稱“事到如今,將我們(朝鮮)發射和平衛星的事件拿到聯合國進行批判游戲的美國及其奉承。追隨勢力應該承擔全部責任。這些國家在我們面前說發射衛星是主權國家的自主權利,但是真正到了衛星發射后卻在聯合國對此事大加批判。”很明顯,在朝鮮的眼里,中、俄已成了“美國的奉承、追隨勢力”。
北京“用心良苦”
目前,雖然安理會的最終制裁決議尚未出臺,還不是下最后判斷的時候,但從各國媒體曝光的一些消息看,相對于美日韓動議包括金融制裁在內的大規模制裁的強硬姿態,中方呼吁各方保持冷靜的低調“向前看”姿態令人印象深刻。
而具體到制裁決議的內容,可以說所謂“新的制裁”,基本上還是恢復、落實原有1718號決議的相關條款。日美最初主張的,附加更多舊框架以外的擴大制裁方案已經觸礁。這不能不說是北京對平壤的“良苦用心”。
以對與核試驗直接相關的組織與人員的處置條款而言,如按照美日動議的方案來實施的話,那將會形成一個相當接近于當初制裁伊拉克的框架(包括薩達姆·侯賽因在內的89人和206個組織),包括金正日家族在內,幾乎所有朝鮮黨政軍高官及其家屬的海外出行將被限制乃至禁止。如此極端的措施,對作為六方會談主席國的中國來說,無論如何是難以接受的。
對制裁方案的另一個核心內容,即對出入朝鮮的船只實施在公海上的臨時檢查并使之義務化的問題,中方也面露難色。畢竟,在朝鮮貿易總額(38億美元)中,中朝貿易占了壓倒份額(28億美元)。如實施相關檢查并使其義務化,那幾乎意味著是中方一家的“義務”。
《華爾街日報》稱,2006年朝鮮首次進行核試爆時,中國曾支持對其進行制裁,并且一度限制進入朝鮮的資金流;朝鮮依靠中資銀行獲得硬通貨轉賬與大部分石油和食品進口。不過中國沒有加入布什政府的行動,攔截可能向其他“流氓國家”運送核技術或導彈技術的朝鮮船只。分析人士說,這可能就是北京目前的政策界線。
值得注意的是,對此番制裁動議,連此前幾乎從來不同調美日的俄羅斯也變得態度積極。相形之下,中方一邊對平壤表示“譴責”,一邊卻不得不在制裁措施上保持與其他各方的距離,被國際輿論解讀為對平壤的袒護,頗有被“曬”的感覺。
對此,叛逃韓國的前朝鮮勞動黨中央書記黃長燁認為,中國是在利用朝鮮核開發而提高在美日等國面前自身的威信,“中國不會直接要求朝鮮棄核,而金正日也只把中國的‘敦促棄核當作一種外交辭令”,甚至指責目前的狀況是朝中兩國間“默契的游戲”。
中國的戰略兩難
作為前平壤權力核心之一員的黃長燁,無疑對朝鮮的國家性格及金正日其人知之甚深,他看破了制裁的無用。他最近在首爾的一次講演中說:“制裁不頂用與之相比,無論(平壤)搞多少次核試驗,都一概無視之才是最有效的。”“因為制裁只會使金正日這只股票的股價上揚。國際社會越是騷動,朝鮮越會被大寫,金正日總書記的存在便越會被強調放大”,從而陷入“發射(導彈)——核試——制裁——發射——制裁”的惡性循環。
在黃長燁看來,對平壤最大,也是唯一的保護是中朝同盟而要使中國切斷這種同盟關系,黃大膽建言說唯一的手段就是“讓平壤反復進行核試驗”,直到真正惹怒中國為止:黃長燁的建言明顯具有“破壞性試驗”的性質,在戰略上是否具備現實可操作性另當別論,但“制裁無用論”確實說到了點子上換句話說,只要不是以中國為主體的,或中方單方面制裁的話,對朝鮮均無法構成實質性懲罰。
去年在朝韓翻臉、首爾的經援“斷血”及日本再度延長單獨制裁期限的情況下,朝鮮貿易仍然增長30%,其中絕大部分是來自北京的訂單。可以說,沒有中國的貿易,僅靠其“第二經濟”,朝鮮即使擁有再多的技術人才,也斷難染指昂貴的核試游戲。
而這恰恰凸顯了中國的戰略兩難北京雖然歷來主張“朝鮮半島無核化”,但同時又必須考慮朝鮮體制崩潰的情況下,中朝1400公里邊境線及數以百萬計難民壓境所帶來的風險,所以必須力避可能成為最后一張多米諾骨牌倒下的任何誘因,包括貿易禁運,而不斷其經貿血脈,便無法防止其“惡用”(導彈發射、核試等),中國更要面對其“惡用”后的直接風險。就此番核試而言,據美國地質檢測部門測算,核爆地點距中朝邊境僅百余公里,無論是局部地震,放射性污染還是任何其他意外危害,都可能帶來災難。
就目前看來,朝鮮手中可打的牌還很多,如正式開始核燃料再處理、生產高濃縮鈾、正式撕毀半島停戰宣言、封鎖開城工業區,扣押韓美人質、拒絕中方調停直至退出聯合國不過,發生大規模沖突的可能性不大,但和韓國的小規模沖突隨時可能發生至于重回談判桌,近期的可能性很小、在國際輿論一致譴責,主張加大制裁力度的大氣候下,若北京仍維持往例,國際輿論壓力必至。所有這些因素,北京都必須要加以利害權衡。朝鮮此番核試,確實把中國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尷尬境地。
編輯 蕭方 美編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