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歐洲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陳在田

由兩名警察射殺一名16歲少年引發的希臘大規模騷亂沒有消停跡象。2008年12月16日，示威者甚至闖入國家電視臺導致播出中斷，此外還襲擊防暴警察總部，圍攻首都雅典法庭和監獄。持續的大規模罷工、示威、騷亂乃至暴力，導致希臘政壇動蕩。盡管希臘現政府誓言打擊腐敗和解決社會不公以平民憤，但一些政治分析人士還是嗅出政治洗牌的味道：內閣可能換血，議會可能提前選舉。更讓越來越多的人憂慮的是，從希臘開始的這場社會動蕩已經開始在希臘之外蔓延，希臘今天的一幕，明天是否會在歐洲各國反復重演？

12月16日，在法國中學生反對教改的罷課爆發后，法國政府作出重大讓步，教育部長達科斯宣布將教改“至少推遲一年”，而薩科齊總統更破天荒地暗示達科斯“魯莽”。法國媒體評論稱，這是以倔強著稱的薩科齊首次對其重大改革措施進行根本性讓步，而擔心法國出現“希臘效應”，則是這種一反常態柔軟姿態的根本出發點。

偶然中有必然

從歷史上看，類似的騷亂在希臘曾多次發生。1973年的一次持續兩年。并最終導致軍政府垮臺；1985年，同樣是一名少年在雅典市中心被警察開槍打死，引發的直接騷亂持續數周，斷續的暴力綿亙達數年之久，造成極嚴重的社會后果。這些歷史上的騷亂，其表象的背后都有著如出一轍的兩大背景經濟衰落和政府腐敗。而這兩大背景如今都無一例外地存在。

2004年雅典奧運會令希臘元氣大傷，該國經濟恢復緩慢，社會不滿加劇；2007年起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更令希臘經濟雪上加霜，造船、旅游、航運等支柱產業損失慘重。按照希臘商會負責人米哈洛斯的說法，希臘1/5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即月收入低于486歐元。

而希臘右翼政府對腐敗打擊不力，更加劇了社會的不滿。正如總理卡拉曼利斯日前所坦承的，年輕人對那些長期未能得到解決的問題，如缺乏量才任用制度，日常生活中存在腐敗、社會不公正等感到失望，是導致此次事件擴大化的根源。

青年人是最容易產生激進思想，也最容易將這種激進由思想變為行動的。在今天的希臘，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中失業率高達21%，許多剛畢業的年輕人無法找到一份月收入高于700歐元的工作，被稱為“700歐元一代”，正是“700歐元一代”隊伍的急遽膨脹，令各種左傾激進思潮抬頭。

圖：近日，由兩名警察射殺一名少年引發的大規模騷亂導致希臘政壇動蕩，并產生連鎖反應，西班牙、土耳其、俄羅斯和意大利等歐洲國家都爆發了聲援希臘的示威活動。

圖：近日，由兩名警察射殺一名少年引發的大規模騷亂導致希臘政壇動蕩，并產生連鎖反應，西班牙、土耳其、俄羅斯和意大利等歐洲國家都爆發了聲援希臘的示威活動。

希臘早在戰后就是諸如無政府主義，托派等激進左翼思潮的大本營，其群眾基礎深厚。上世紀80年代末以來，希臘經濟有所發展，社會上中產階級勢力抬頭，激進左翼，甚至希臘泛社會主義運動等傳統左翼的影響力明顯下降然而貧困是激進左翼思想的溫床，持續的經濟低迷以及年輕人對前途的失望，讓無政府主義等左翼思潮死灰復燃，開始重新找到滋生、蔓延的土壤。

此次發生悲劇的伊哈瑞亞區就是著名的“無政府主義圣地”，在這個多事之地，無政府主義青年經常故意把警察引誘到這里，然后用石塊和燃燒瓶襲擊泄憤。許多熱門的網站和私人媒體，也以極端傾向和言論，吸引了大批年輕人的注意力。顯然，偶然中有必然，即使那天不發生意外，在厝火積薪之下，也勢必會有另一事端出現。

希臘政局難料

事實上這次被殺的少年僅僅是一個符號，借助這個符號，各路對政府不滿的人馬開始理直氣壯地提出自己的訴求：大學教授和知識分子對政府經濟政策及養老金制度改革發出抱怨，企業和普通民眾對高額稅賦感到怒氣沖天，而希臘泛社會主義運動等在野黨，以及沉寂多年的一些左翼政治家，如帕潘德里歐則直截了當要求“不稱職的”政府下臺。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希臘經濟經歷了10年的快速擴張期，預計2009年的經濟增長率約為2%，高于大部分歐洲國家；但美中不足的是年輕人失業率一直居高不下。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經濟學家稱，這說明希臘經濟擴張的好處并未得到平均分配。“德國之聲”則引述雅典大學一名教授的話說，希臘上層社會多年來丑聞不斷，媒體也在不斷地報道，披露最多的是政治家腐敗。政治家腐敗現象世界各國比比皆是，但在希臘腐敗的不僅僅是政治家，還包括所謂的精英階層，如大學教授、部分記者。

12月16日，希臘總理卡拉曼利斯承諾“竭力”解決經濟和腐敗問題，并以“此時此刻不能當逃兵”為由，拒絕了反對派的辭職要求。然而光靠“竭力”顯然是不夠的。經濟方面，希臘需要120億歐元（相當于GDP 5%）來應付債務。僅這一項，就足以令政府在推行諸如削減所得稅等救市措施時縮手縮腳，至于振興經濟、保障就業，總理干脆連提都不敢提。

政治方面，總理承諾“堅決打擊貪腐”，但他本人也承認，這是個“長期未得到解決的痼疾”，既然如此，連粗略方案都拿不出的政府，又如何讓人相信，這次他們真的能妙手回春、藥到病除？更重要的是，目前不論是執政黨還是反對派，都沒有能力讓時局平息，他們無法達成必要的基本共識，一個黨無論做什么，都會遭到另一個黨的反對。卡拉曼利斯領導的中右政府以一個席位的優勢贏得議會多數席位，但該黨在騷亂爆發前的民意調查中就已經遠遠落后。

“多米諾骨牌效應”閃現

雖然輿論最初幾天就聲稱，希臘的騷亂已蔓延全歐，但必須看到，大多數希臘以外的示威、抗議，是由希臘僑民及其同情者所發起的，目標是希臘駐歐盟各國的使領館和文化，商業機構，針對面主要還是希臘國內的事務。但隨著金融危機的深化，經濟衰退、失業率下降已絕非希臘一國的專利。歐盟日前已承認進入蕭條期，悲觀者甚至預言，歐元區明年經濟將陷入零增長甚至負增長。據歐盟執行委員會預計，2009年歐元區失業率將攀升到8.4%，這意味著大批就業者失去飯碗，許多青年人畢業后找不到工作。

顯然，希臘青年所面對的一切，在歐元區正越來越普遍地成為各國常態。不僅如此，諸如福利削減、就業保障制度削弱，這些在希臘引起不滿的政策，隨著經濟的不景氣，在許多歐盟國家中都開始成為抱怨的焦點希臘騷亂發生后，示威和抗議已經蔓延到倫敦和柏林等外國首都。歐洲甚至有媒體認為希臘騷亂可能是一種預兆，“這是西方經濟風暴引發的第一波社會大動蕩”。這種擔憂絕非杞人憂天，危言聳聽。

冷戰結束后，中產階級的崛起，傳統工團組織影響力的下降以及產業結構的調整讓西歐各國的左翼政黨影響力日漸下滑，右翼成為政治主流。當社會政治、經濟發展處于黃金期，“中產階級”取代產業工人成為社會最大群體，學校里的知識精英憧憬著在政界，商界大展拳腳之際，以草根階層為根基、狂熱的小知識分子為核心，包括無政府主義在內的各種左傾思想，也只能越來越邊緣化，但金融危機和經濟衰退讓這一趨勢戛然而止。

在歐元區許多國家，沉寂已久的工團組織開始重新活躍，并贏回不少支持率，一度人心散淡的左翼政黨、組織，也開始重歸上升通道。意大利《共和國報》稱，歐洲情報部門擔心全歐洲范圍內出現無政府主義騷亂浪潮，而這種無政府主義騷亂浪潮從希臘騷亂后已被證明與希臘、法國、西班牙一些無政府組織有關。

此外，這次騷亂傳播的途徑在歐洲也不難復制。從偶發事件演變成全國騷亂互聯網和私人媒體可謂“功不可沒”，indymedia.org等網站在信息傳遞與擴散，對立情緒挑動和激化，以及示威，抗議活動的組織宣傳等方面起到巨大作用。

而這樣的傳播機制在整個歐洲都存在，甚至更發達事發后法國，德國，西班牙，丹麥等國相繼出現聲援希臘的組織和活動，而他們幾乎都是通過互聯網和手機短信進行組織、協調和宣傳，某些網站甚至直接呼吁焚燒銀行，效仿希臘人上街，認為“是將革命擴散到全歐的時機了”。

編輯 蕭方 美編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