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侵權時安全保障義務人的賠償責任分析

吳國亮

摘要經營者違反安全保障義務所承擔的責任有直接責任和補充責任兩種,這兩種責任均為侵權責任。最高人民法院2003年《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規定,在第三人侵權直接導致受害人損害的情況下,經營者因其未盡安全保障義務所承擔的責任是補充責任。這里規定的補充責任是一種間接責任,不符合侵權法的基本原理,不利于促使經營者在安全方面加強管理,而且也不利于合理分配損害,補償受害人的損失。本文就補充責任這一制度設定的合理性提出質疑,通過對一個典型案例的分析,提出了對這一問題的一些看法。

關鍵詞安全保障義務人補充責任直接責任

中圖分類號:D9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099-02

一、第三人侵權時經營者的安全保障義務

2004年1月15日晚,原告孔繁基到被告黃桂添經營的佛山南海市聚東酒店311房內飲酒娛樂,至1月16日凌晨1時30分許,原告離開311房到一樓大廳舞池跳舞,期間與人發生爭執,后來發展成斗毆,在斗毆過程中原告的人身遭受損害。為此原告自2004年1月16日至同年2月2日在佛山市中醫院住院治療,經診斷為右肘部挫裂傷、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醫生建議原告出院后定期復查換藥。原告遭受人身損害后,被告已支付原告住院治療期間的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共4303.10元。上述損害事件公安機關已立案偵查,但至今尚未破案,故不能確定實施侵權行為的第三人。

這是一個比較典型的第三人侵權情況下安全保障義務人的賠償責任問題。上述案例引發的問題是:如果受害人在經營場所受到來自于第三人的侵害,經營者應否承擔賠償責任?如應承擔,該民事責任的性質和范圍如何確定?經營者承擔責任后,是否可以向實施加害行為的第三人追償?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2003年《解釋》第6條規定 :從事住宿、餐飲、娛樂等經營活動或者其他社會活動的自然人、法人、其他組織,未盡合理限度范圍內的安全保障義務致使他人遭受人身損害,賠償權利人請求其承擔相應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以支持。因第三人侵權導致損害結果發生的,由實施侵權行為的第三人承擔賠償責任。安全保障義務人有過錯的,應當在其能夠防止或者制止損害的范圍內承擔相應的補充賠償責任。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責任后,可以向第三人追償。賠償權利人起訴安全保障義務人的,應當將第三人作為共同被告,但第三人不能確定的除外。

這個司法解釋就是關于安全保障義務責任的規定。所謂安全保障義務,是指行為人如果能夠合理預見他人的人身或者財產正在或者將要遭受自己或者與自己有特殊關系的他人實施的侵權行為或者犯罪行為的侵害,即要承擔合理的注意義務和采取合理的措施,預防此種侵權行為或者犯罪行為的發生,避免他人遭受人身或者財產損害。經營者的安全保障義務具體內容包括對經營者自身提供服務所承擔的安全保障義務和預防外來(外界、第三人)侵害的安全保障義務。經營者違反安全保障義務所承擔的責任有直接責任和補充責任兩種,在第一種情形下經營者承擔的是直接責任,在第二種情形下,經營者承擔的是補充責任,是一種間接責任、替代責任。上面所述的案例就屬于第二種情形。

二、對補充責任形式的分析

根據《解釋》第6條的規定,在義務人未盡安全保障義務時,被保護人因第三人的加害行為而遭受損害的,義務人承擔補充責任。前面所述案件,二審法院認為,根據《解釋》的規定,本案上訴人孔繁基的受傷是案外第三人的侵權行為所致,理應由第三人承擔賠償責任,但作為從事娛樂經營活動的被上訴人對在其處消費的上訴人負有人身、財產安全保障義務。由于被上訴人疏于管理,沒有及時制止上訴人等人與案外第三人的斗毆行為,致使上訴人人身損害,依上述司法解釋的規定,被上訴人應在能夠防止或者制止損害的范圍內承擔相應的補充賠償責任。因被上訴人已經支付上訴人住院治療期間的醫療費、住院伙食補助費共4303.10元,被上訴人已經在合理范圍內承擔了相應的民事責任,故上訴人另行要求被上訴人賠償誤工費、護理費等費用,缺乏法律依據。

法院根據《解釋》第6條的規定,判決義務人承擔補充責任,這無疑是正確的。我們可以看到,如果經營者沒有違背安全保障義務,那么損害結果可以避免,正是由于經營者的疏忽大意才給了第三人可趁之機,因此經營者理應對此疏忽大意要承擔責任。

補充賠償責任的含義應從以下幾個方面來理解: 第一,補充責任的順序是第二位的。直接責任人承擔的賠償責任是第一順序的責任,補充責任人承擔的賠償責任是第二順序的責任。因此,補充責任是補充直接責任的侵權責任形態。應由直接責任人承擔賠償責任,如果直接責任人完全賠償之后,則義務人不需要再承擔責任。只有當直接責任人沒有賠償能力或者不能確定誰是直接責任人時,才由未盡安全保障義務的人來承擔賠償責任。第二,補充責任的賠償范圍是補充性的。其賠償范圍的大小,取決于直接責任人承擔的賠償責任的大小。直接責任人賠償不足,補充責任人承擔的賠償責任就是其不足部分;直接責任人不能賠償,補充責任人承擔的賠償責任就是不能賠償的全部責任。第三,義務人承擔責任后,有權向實施侵權行為的第三人追償。義務人有追償權,由于第三人是侵權的肇事者,承擔最終的賠償責任。當他向受害人承擔責任之后,有權向第三人進行追償。

三、對補充責任形式的質疑

在此案例當中,因為實施侵害的第三人無法查明,所以由經營者承擔補充責任,事后他還可以向第三人進行追償。如果第三人能夠查明的話,而且第三人能夠承擔全部責任的話,這個經營者就無須承擔賠償責任。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補充責任是一種替代責任,間接責任,經營者承擔的不是直接責任,這樣的責任承擔方式是否合理?本文認為,我國司法解釋規定在第三人介入的情形下,安全保障義務僅承擔補充貴任并賦予其追償權,這是不合理的。這違反了侵權法的基本原理,不符合過錯侵權責任的基本精神。根據過錯責任原則,義務人主觀上存在過錯,就應當對受害人承擔侵權賠償責任,沒有過錯,就沒有過錯侵權賠償責任。在這里義務人的過錯是一種不作為的過錯,即本來應該積極實施保障安全的各種措施,但主觀上存在過錯而沒有去做,造成他人受損的后果,就應該過錯承擔侵權賠償責任。所以這里的責任應該是直接責任,而不應該是替代責任、間接責任。而且,當義務人承擔責任之后,他也沒有權利去向第三人追償,因為這里是他自己的過錯責任,而不是替代責任。如果賦予義務人追償權的話,不利于對經營者的過錯進行懲罰,這樣經營者也就不會去加強自身的管理,以防止類似的事件發生。在實際生活當中,經營者往往是財力比較雄厚的商人,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去采取措施,預防侵權行為或者犯罪行為的發生。當賦予經營者追償權,追償權可能會和受害者的求償權發生沖突,第三人的財產有可能無法同時支付這兩個債務,這也對受害者十分不利。而原告往往是經濟地位相對弱小的自然人,一旦他們得不到完全的損害賠償,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家庭成員的生活將大大惡大化,這就違背了賠償責任的公平原則,嚴重損害了原告的利益。

四、第三人侵權情形下安全保障義務的賠償責任的思考

綜上所述,在第三人介入的情況下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不應該是補充責任,而應該是直接責任。這樣規定也有利于對受害人的保護。由于侵權的第三人往往無法查清,或者是沒有能力清償,這時如果只讓安全保障義務人承擔補充責任,受害人的損失可能得到部分的補償。如果義務人承擔責任后還可以向第三人追償的話,這時,第三人可能無法同時賠償受害者和經營者,這兩個債權也會發生沖突。而且在實際生活當中,經營者往往是財大氣粗,有足夠的經濟去采取措施,預防侵權行為或犯罪行為的發生。所以應該讓經營者根據過錯的大小來承擔直接責任。這樣規定的話,當侵權第三人逃避責任時,讓經營者承擔的責任程度超過他們應當承擔的補償性損害性賠償,這一超額責任即為懲罰性損害賠償。這樣的制度設計可以使受害人不會在證明直接侵害人無賠償能力或不能確定后才可向經營者請求賠償金。這樣,既可以增強經營者的安全防范意識將消費者的人身損害降至最低限度,也有利于保護消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