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凇
隋代全國統一,長安成為首都,釋放出強烈的文化輻射力。現存有紀年的實物表明,隋代開國第二年(582年)道教造像已經普遍,主要還是集中于長安附近。計有新近介紹的西安市文管所收藏道民縣主簿造道像、西安碑林博物館藏惠熾造老君像、陜西耀縣減王琣達造道像、耀縣藥王山博物館藏范匡謹造老君像等。隋代的道教造像有四個特色:一,核心的關中地區的道教造像比北朝更加精致成熟,較大體量的背屏式造像出現,圖像志逐漸確立,與佛像拉開距離。如西安附近三原縣博物館所藏隋代開皇三年(583年)忤進榮造老君像,這種精美的道像具有典范性意義,也展現了隋代文化的新面貌。二,金銅道像也開始出現,如開皇二年(582年)天尊弟子造道教立像、山東出土老予立像等。三,造像主尊身份變化,逐漸改變老君一統天下的局面,天尊像漸多,反映了不同道派的消長。四,隨著隋代所占領區域的擴張,道教造像也由關中向外擴展,從現存實物看,四川,山西、河南、山東等地都有出現。以下介紹10件作品,四川及部分流落海外的隋代道像留待以后專文評述。
1一個普通家庭三代敬奉的神像:范匡謹造老君像
這種背屏式道像的形式在尺度上遠大于北魏的小背屏像,應是體現了新王朝的新氣勢。
此石像作于隋開皇二年(582年),1935年出土,次年遷耀縣碑林,后遷縣文化館,繼而入減耀縣藥王山博物館。尺寸為65×38×26cm,背屏式道像(圖01-1)。主尊坐像,戴高冠,面殘,蓄長須,身著對領道袍,內束胸帶,左手撫膝,右手斜舉麈尾過肩。衣裾覆座,束腰座的前面現五邊形。左右各一侍者,持笏,立于雙層蓮花座。背屏略呈長方形,主像后有舟形大背光,上有二人現出半身。下有方座,微前突,正中線刻一香爐(不清),左右各一蹲獅。左右兩側有線刻供養人及發愿文。左側上有一線刻道像,側向盤坐,面朝碑正面。蓄須,頭戴高大芙蓉冠,后有舟形背光,內有雙層圓形頭光和火焰紋(圖01-2)。下為蓮花座。座下有持蓮供養人像,第一位女性,像殘,僅余下半部分,題“妻劉華光一心供養”。第二位和第三位是男性,穿圓領窄袖緊身袍,手持一蓮花,第二位題“息善才一心供養佛”。第三位腰束蹀躞帶,掛有袋囊等物件。題名雖不存,但因排在息善才之后,輩分不會更高,故可能是范匡謹的次子。右側,上為發愿文:“開皇二年歲次(壬)寅四月/庚辰,有道民范匡謹減割/家珍,敬造石老君一區。愿/七肚父母、見在眷屬,感(成)同/□□□善愿元府朝□□”。下有三位線刻供養人像,側面朝向碑前面,范匡謹的父親“□貴”。母親劉神寅、兄范子亮。


供養人有范匡謹的父母及兩個已成年的兒子,由此可推測范匡謹時已中年。像主范匡謹未見官職,亦未炫耀家祖,當為一般鄉紳。值得注意的是造像明顯為道教,主像和側面線刻畫全無佛像,文字卻有“一心供養佛”,是工匠無意沿用了一種套話、還是善才兄弟特有尊佛的理念、或是對佛道的區別本不在意?無論如何,顯示了一種對不同宗教寬容的態度。
2現存最早的彩繪道像:道民白顯景造像
這件雕刻的色彩出乎意外地保存完好。從銘文得知作于隋代開皇三年(583年),1958年出土于彬縣,現藏西安碑林博物館,尺寸為43×17cm,彩繪單尊坐像(圖02)。坐像頭戴道冠,線刻胡須,左手已殘,右手舉麈尾至肩,身著對領道袍,外束腰帶,跣右足,衣裾下垂覆座。圓形頭光為兩層蓮瓣紋,背屏又刻滿火焰紋,像左右背后備一長莖蓮花。像下正中有一小香爐,左右各一立獸,張口,揚蹄,形似馬。兩側面及背后刻有發愿文:“開皇三年歲次在癸卯,三月已亥,什三日辛酉,道民白顯景慈心造道像一區。為七世父母,家內大小,愿國主永康,人民安樂、合國祥庶,一切眾生一時成道。妻劉口、妻蓋磨、息洪善、息長恭、造像人司馬法”。
發愿文中的司馬法可能是鑿造的工匠,工匠署名不多見。此像保存完好,尤其難得的是彩繪鮮艷,主要使用了赤、青、石綠、白、黑五色,但不知是隋代的原初著色還是后來補繪?無論如何,它提供了造像應有彩繪的完整樣本,這種傳統至少可前追至秦始皇陵兵馬俑。另外,造像的眉毛借鑒了佛像的刻法,向下刻一弧形槽。下方似馬的二獸“張牙舞爪”,顯然也是借鑒自佛教的護法獅,獸蹄還被染成白色,以顯出不同一般的神性。香爐的造型也不同于佛教花草纏繞的碩火香爐,熊熊火焰使人聯想起道教的煉丹爐。從中可看出造像者使圖像本土化的新嘗試。富有激情的民間工匠繼承了北周健壯的造型風格,樸素而渾厚。
3現存最精致的早期道像:道民仵進榮造老君石像
這件作品目前就置放于三原縣博物館(城隍廟)內。作于隋開皇三年(583年),尺寸為90×47×28cm。單尊坐像(圖03)。老君頭戴道冠,目光略向下視,鼻梁直挺,大耳下垂,蓄多重如鋸齒狀長須,前翹,頸部如佛像刻有四道圈,左手持串珠,中指和無名指內曲,撫外露的右足,右手持鏖尾舉至肩部。內穿交領衣,束胸帶,下垂,外披道袍,衣裾覆至方座。無背光。座之正面有線刻圖像,中問是一棵大樹,兩邊是供養人,男左女右,男像都右手持蓮花上舉(未刻出手),腰系蹀躞帶,上身似穿馬甲,首為“仵進榮”,戴冠。其后是他的三個兒子,

題“息文朖、息衣伯”,均雙髻。右女像,均左手上舉持蓮花,題“妻房旮如、女磨□、女阿□”。座右側線刻供養人為“父善得、母迪男、弟榮□”,背面供養人為“妹崇妃、妹阿石、侄□珍、侄子尚、□黑奴”,下有馬、樹及人。座左側為發愿文:“開皇三年四月五日,道民仵進(下缺,應為榮)造老君像壹(下缺,應為區),為家口大小”。
此件造像十分精美,刻制細膩,造型沉靜而大度,是關中隋代造像的精品。除頭冠略微殘缺外,其他都保存完好,實屬難得。但線刻的供養人像卻非常簡陋,比例失調,線條凝滯乏力,為業余石匠所作,顯然與老君像不是同一作者。值得注意的是在發愿文之下原還有一層被鑿去的文字。可以認為,老君像與供養人仵氏家人像并不是同時或相同工匠完成,也就是說,老君像可能要早于隋開皇三年,因某種原因像主易人,而將仵進榮一家重刻。由于時值隋初第三年,或許與北周被隋取代的朝代更替相關。
4轉型的主尊:袁神蔭造天尊像
作于隋開皇六年(586年),1934年出于漆河,現藏耀縣藥王山博物館。尺寸為62×42×19cm。三尊背屏式道像(圖04)。坐像面殘,頭戴道冠,頸部刻有三道彎,著三層道袍,束有雙層胸帶,右手執鏖尾。左右各一立侍,戴冠,無胡須,頸部亦刻有三道彎,雙手執笏于胸前,著舄。背屏上部殘。下部為方座,座正面中間有線刻香爐,左右雙獅,相對而蹲。座左側有發愿文:“至□□靜,非言□□/通妙里,化被邊周,非/形無以顯其質。今有/道民袁神蔭,故能減/割資財,為二息□□/□息洪□及世□□,/現在家門,并內外□/屬,造天尊像一區。/開皇六年正月卅日造□”。座右側有供養人題名“□□魯正(征)東將軍汝侯/□祖諱釘,千人軍將本
縣/次祖諱興,千人軍將□/父諱進,千人軍將盟統/元祖親粱/先祖親王/次祖親姜/母孫小鳳/像主袁神蔭□廣州/”,最后一行殘破不清。
造像背后無字無像。此為袁氏個人造像。這種三尊背屏式的造像在隋初興起,使得造像逐漸從龕內的浮雕向凸出于龕外的圓雕演變,呈現出厚度增強、更加重視體積感、主像更加突出的特點。銘文中明確主尊是天尊像,顯示了關中道教流派的轉向。
5精美的線刻:徐景暉造像碑
作于隋開皇八年(588年),原出處不詳,現藏耀縣藥王山博物館。上部殘斷,現尺寸為88×46×19cm。四面,道教造像碑(圖05~1)。正面上部開一龕,龕上部殘,內有道像三尊,坐像頭部不存,右手持麈尾,左手置于膝上,似握有心形物。跣足。內衣系帶下垂,坐于方座,座底為蓮花瓣形。左右各一立侍,持笏,足著履。
龕下的線刻圖像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繼承漢代畫像石的減地平刻形式,一種是典型的線刻。龕下正中為罐形香爐,香草環繞,左右各一蹲獅,其中左獅為側面,右獅正面向觀者,十分少見。以下為供養人父母像,父母相對而行,左是騎馬者,戴冠,衣袖長而窄口,右手執韁繩騎于馬上。后有一侍者持杯,前有一侍者持花。題為“父徐默”。乘牛車者從車中露出半個頭,后有一侍者駕牛車,題為“母毛羅束”。以下為一層供養人像,左三男右三女,男像戴小冠,穿窄袖緊身袍,著靴,持蓮。題有“道民徐景暉一心洪(供)養、弟暉祭一心供養、堂兄洪暉一心供養”,女像穿寬袖衣裙,持一蓮,題“妻魏薩妃一心供養、姊洪妃一心供養、妹小女一心供養”。最下層為發愿文:“夫大覺玄監,非□/明無已照。是以道/民徐景輝,知無/常身,命敗壞/惻,抽減家珍,為/造四面像一區。□/為皇帝陛下、□/僚百官,又為師□/及七世父母、法界□/生、因緣眷屬,□/登此福,俱成□/上大道。/開皇八年/丁未十月”。按:開皇七年為丁未,八年應為戊申。或許是工匠之誤。
碑陰上部亦造像三尊,大致同前,主像殘缺更多,座下有蓮瓣。二侍者持笏、著履。龕下磨泐不清,依稀可見香爐蹲獅。下部是供養人像及題名,分上下兩層。上層,左有三男,同前,題名可見“伯父”。右有一騎馬像,題名可見“祖父”。下層,右可見一牛車,題有“祖母”,左似乎為三位女性,僅見“口女春葉”,余不清。碑左側,上部龕不存,龕下圖像亦三層,首層為二身并列的正面裸體蹲者,胸腹及四肢有長毛,尖耳,其右者有男性生殖器(圖05-2)。下面有供養人二層共四像,上層二人戴冠,題“息乾緒一心供養、息乾程一心供養”,下層二人是未成年人,一人頭殘,一人可見雙髻,題“侄乾興一心供養、侄永興一心供養”。碑右側上有一龕,內有坐像一尊,蓄長須,右手執麈尾,左手似握有物,置于腳上,跣足。坐束腰方座,座下部為蓮瓣。龕下線刻圖像為三層,上層為相對而立的兩只梅花鹿,中層與下層共為四供養人,圖像相同,題有“息女芙蓉一心供養、息女茍女一心供養、息女阿姑女一心供養、息女金瓊一心供養”。
此為徐景暉個人造道像。碑左側的兩個裸體蹲者圖像特殊,漢代圖像中類似的尖耳長毛者一般為羽人或仙人。與之相對應的碑右側圖像為二鹿,其形式多見于佛教圖像。再聯系到正面主龕之下的雙獅,這三者位置相同且都是雙像,應具有相等的含義,即有吉祥象征性的獸類。這是道教在漢代傳統圖像基礎上獨創的圖像。
6最完整的山西早期道像:男官李洪欽造老君石像
作于隋代開皇八年(588年),原埋藏于山兩芮城縣西35km漢渡鄉侯峰村一村民的院內,同出的還有三件唐代天尊石像,1987年收藏于縣博物館。1989年的《文物季刊》有簡要介紹。據筆者調查,連座高160cm,其中碑身高131cm,碑身寬46cm,厚20cm,略有收分,碑首為三角尖形,四面各開一龕,并有供養人像(圖06-1)。碑座為四方體,鷹高29cm,寬69cm,厚43cm,亦有供養人像。分述如下。
正面(即碑面文字所示南面),上部開龕,主尊頭殘,左手扶三足憑幾,右手作持麈尾狀,但未見麈尾,著右衽道袍,坐于榻,榻前置有一雙淺腰靴。左右各一立侍者,戴冠,大耳,上身略似菩薩裝,有披帛交叉于胸前。左右各一蹲獅。龕楣為繁復的帳幔,懸有華繩、吊幡等飾物。碑首的三角形區域下方是花瓣,中間是麗身飛天,左右備一圓輪,其間飾有祥云。龕下是三層供養人像,每層六人,各有榜題。第一層中間,左是“邑師洞神弟子焦玉祭”,右是“南面象主洞玄弟子焦恭祭”,顯然這是最重要的兩位供養人。其他四位是“大像主祭妻洞神女官陳洪暉、大化主男官李洪欽、大邑主洞玄弟子焦子尚、都殲光明主三洞法師樂玉妃”。第二層像名是“萇生齋主焦延秋供養、邑正男官李令道、典坐祭男還貴供養、涇陽縣開國伯郡平正都督香火主焦總、典錄男官焦定穆供養、唯那大墦(幡)主穆妻洞玄姚真暈”。第三層是“非天主堂妻姚要兒、潔興妻南二縣令邑主焦社歡、剮齋主李會和供、壇起施主穆息焦仕悅妻陳明賜、非天主楊玉資供養、副香火主李貴妃”。以下是發愿文,共卜七行,行七字:“夫玄宗疑湛,遼聲/欲其空無,至道沖/融,聰心于三界。苦/空之式,非圣容不/悟,常理美念,含生/慫悲普覆。今有都/化主李洪欽合邑/等,知善可崇,知德/可舍,仰尋圣旨,遠/調名師,敬造老君/石像一區令得成/就。仰為皇帝陛/下,及法界倉生、所/生父母、因緣眷屬,/俱時成道。/開皇八年太歲戊/申二月八日造□”。正面下部碑座,中間是盛開的花草,兩邊是供養人的像與名,有“起像主穆息焦貴遷、副像主穆息焦仕□、貴妻姚孝親供養時、遷妻姚女子供養時、悅妻陳明賜供養時、舒妻姚好娥供養時”。其中位于中間的焦貴迂雙手捧一盒,后有侍者舉傘蓋,焦仕悅持一花,有侍者舉扇。其余四位女性各持一花。
背面(北面),上部亦開一龕,龕內造像三尊(圖06-2),主尊保存完好,頭戴芙蓉冠,蓄須,左手提三足憑幾,右手持麈尾于胸前,道袍右衽,而內衣左衽。坐方座,座飾連續U形紋,形似北朝之下垂衣裾。左右各一立侍者,戴冠,雙手持笏。前有二蹲獅。龕楣裝飾繁復如前,其上三角形區域內的飛天、圓輪、花草、祥云亦如前。龕下有一層供養人像,題名為“北面像主男官焦宏和一心供養、副象主和妻王萃妃、非天主和息遵穆、非天主祭息焦甫遷、都幡主尚妻洞玄梁回男、開明主遵妻郭以妃”。六像以下是十層供養人姓名,每層二十一人,均無像。碑東面,上部開一小龕,造像三尊,主尊頭戴芙蓉冠,無胡須,雙手持笏于胸前,有三足憑幾,著對領道袍,坐于方座。后有頭光。左右各一侍者,戴冠,雙手持笏如主尊,有頭光,著舄。座前有小香爐和雙蹲獅。尖拱型龕楣。龕下有五層供養人像,每屢兩名,其中上面兩層有題名“象主洞
玄弟子焦敬遵,副象主遵妻洞玄戈官楊□□、大施主遵息洞玄弟子焦子欽、開明主洞玄女官□葉妃”。下面三層有像無名。碑西面,上部亦開一小龕,三尊造像如東側,主尊持笏、有三足憑幾。二侍者袖手而立。龕下有供養人像五層,每層二人。上四人有名“西面像主男官焦子云、剮像主洞玄弟子焦嵩禮、開明土云妻姚阿水、副花主云男通達”。以下有像無名。碑座東面,有唐代補刻供養人像和姓名,有一男一女相向而跪,身后各立一男女,中間有題記“唯成學元年/歲次庚午六月王寅朔/廿六日丁卯,焦柱,妻楊、男石柱、妻姚福貞”。顯然這是焦氏后代續作。時為670年,距造碑已有82年。
這是以李洪欽為首的二百余人合邑造道教像碑,其中焦氏是最大姓,以焦恭祭、焦玉祭(或許是兄弟)為首,碑東西兩側面的像主也都是焦姓,這或許是當地焦姓后人焦柱一家在唐代續刻像名的原因。與此像同時出土的還有三尊唐代的道教造像,即儀鳳元年(676年)弟子焦容果造天尊像、儀鳳三年(678年)弟子焦蒲洛兄弟造元始天尊像、開元二十九年(741年)焦嘉令造天尊像,可見在這個偏僻的鄉村從隋到盛唐一直有一處以焦家為主要造像供養人的道觀,至少延綿了150多年(588-741年)。
供養人有一些專門的道教稱謂,如三洞法師、洞神弟子、洞玄弟子。這說明這個邑義已經比較正規化了。還有一些職銜,除了常見的四面像主外,還有萇生齋主、副齋主、起像主、副像主、副花主、男官、女官、非天主、唯那大幡主、都幡主、壇起施主、香火主、副香火主,或與組織職責或與圖像有關。像主還設有副職,少見,當與供養人地位、輩分或捐錢數有關。名稱與圖像的對應,可作如下推測:
四面像主(南北東西)、副像主:對應于四面的主龕;
副花主:對應于花紋圖案,如龕楣、香爐、蹲獅類;
非天主:即西魏蔡洪碑稱飛仙主,對應于龕上的樂伎;
正面老君像的座下擺了一雙鞋,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或許意在強調與跣足佛像的區別。北朝的道像一般借鑒佛像造型,多露出跣足。弟子也是跣足而立。李洪欽碑的老君像這個獨特創意,使人聯想起芮城蔡洪造像碑(西魏大統十四年,548年),當時的新意來自維摩詰的三足憑幾。顯示出與京城長安道像的不同傳統。
7山東第一道像:道民孔鉞造老子銅像
鑄于開皇十一年(591年),1983年在山東省博興縣崇德村發現盛于陶甕中的唐代窖減,共出土各時期造像

101尊,有確切紀年的39件,自北魏太和二年至隋仁壽三年(478-603年)。獨此件是道像(圖07),其余均為佛像,現藏該縣博物館。通高13.6cm,寬5cm。老子正面坐,左手扶三足憑幾,右手持麈尾,蓄須,面相有些清瘦,著對襟衣。坐像后有大舟形背光,頭光為線刻蓮花瓣,背光中央是一棵大樹,樹枝伸向兩邊。四足幾形方座,紀年在左前足正面:“開皇十一年十月□日,道民孔鉞造老子像一區,□德”。
山東地區的道教造像晚于陜西,這是目前所知山東最早的道教造像,也是注明“老子”的最早銅像。陜西一般道像有注明“老君”者,但罕有“老子”。顯然這反映了造像不同的角度與地位,“老子”更多含有歷史人物的成分。山東漢代畫像石上多有“孔子見老子”的圖像及題名,作為歷史題材表現,這在其他地區也少見,體現了可以追溯至漢代的地區傳統。據推測這個窖藏可能埋于唐武宗會昌五年(845年),時值滅佛運動。看來在滅佛運動中道教也受到了牽連。
8意在成佛的道民:劉子達造四面老君像碑
作于開皇十九年(599年),又稱劉玄子造像碑,1935年出土于漆河,現藏耀縣藥王山博物館。長方形,尺寸為75×46×20cm,四面,道教造像碑(圖08)。正面上部開一龕,內有道像三尊,坐像面殘,頭戴道冠,蓄三縷長須,右手執麈尾,左手扶于右足,著對領衣,內無帶。無座。左右各一立侍,各戴冠,著寬袍大袖,執笏。龕下中央有線刻香爐,但細長頸、有蓋,形似胡瓶。左右雙獅。左右邊又有供養人像各二身,左為“祖關買、□□儒”,右為“祖母來□勝、□父洪祖”。下面為供養人像兩層,上層為“外祖王安壽、外祖母伍舍基、□父□□、外舅王□□、妹夫王道奴、□母□□、□□李要香、妹開妨、妹阿仙、妹□□”。下層有“外生伏□、外生曾□、外生□□、外生□□、外生□□、妹夫李子□、外生田□、外生善寅、外生□□、外生□□”。“外生”或應為“外甥”。
碑陰造像略與前同,亦為三尊道像,主尊戴道冠,蓄三縷胡須,雙手與正面主尊不同,合袖于胸前,內有長帶翻出覆蓋雙手。左右二侍者立。龕下圖像磨泐不清。上層題名有“父劉洪慶、母(?)蓋(?)火好”。下層題名可認出的有“□□主劉子□、弟子□、弟子□、息長□”。碑左側上部開一龕,內有坐像一尊,面殘,頭戴道冠,長須,右手執麈尾。寬袖,雙腿衣紋緊貼,胸部無任何衣紋及衣領、束帶。尖拱型龕楣內飾花瓣,上刻帷帳,龕下有香爐,形似博山爐,細腰花鷹,花草纏繞。左右二蹲獅,下無圖像。碑右側上部一龕,內有坐像一尊,頭戴道冠形似圓帽,三縷長須垂至胸,雙手合于袖內。龕楣花紋,龕下香爐、二蹲獅亦如左側。以下有發愿文六行,第一行殘缺,第二行為“槨,非道無以表其質,□□道民劉子達,/乃能減割家財,為亡弟子岳敬造四面老君一區。上及/主延祚無窮,萬方歸化。下及七世父母,因緣卷(眷)屬,/減(咸)保福緣,下及法界眾生,一時成仏(佛)。/開皇十九年歲次已來二月八日造訖”。
這是道民劉子達為亡弟所造老君像碑,發愿文保留了流行的佛教用語“一時成佛”。形式上似乎著意于變化,四面主尊造型不同,側面與正面的香爐也不同。男供養人形象不是隋代流行的窄袖緊身袍、長靴,而是寬袍大袖、平頭履,再聯系到主尊像沒有流行的方座,都體現了對早先傳統樣式的保留。
9龕像最多的石碑:錄生杜龍祖造像碑
此造像碑形制獨特,無年號,從風格看約在北朝末至隋初。現藏西安碑林博物館。螭首,尺寸為197×71×27cm。四面造像,均為道教(圖09-1)。造像主要集中在碑正面,分上下五層,共十一龕。碑額中央一龕,略大于下面各龕,坐像雙手插于袖中,頭戴道冠,長須,束腰帶,衣裾垂覆于座下。左右各一立侍,服飾相同,雙手合于袖中,站于篷花圓臺。碑面中部三層、每層三龕,各龕造像亦均為三尊(圖09-2),但主尊的造掣有細微的差別,中層中間一龕的坐像有三足憑幾,右手執麈尾,與其他龕中坐像略異。最下層僅中間一龕,其右側有線刻龕額,似為未開之龕。每龕下面各有一組供養人姓名,可見有八組供養人姓名。碑陰及左右側面各有一小龕,內有三尊造像同前。文字不存。
由碑陽供養人姓名及排列方式可知,此乃杜氏家族(可能是九家)共造,每龕下列一家人姓名,后又在最下層一龕旁加上同邑其他雜姓眾人的姓名。其中第二組有“錄生杜龍祖”名,位于正中位置,有可能是主要者,故今以其名稱此碑。正面布局共有十一龕,除去上面中央略大的一龕,余為
十龕,或有仿十方佛之意,即十方天尊。
10神秘時代:下元三年造像碑
此碑無明確年號,據筆者推算,或為隋代開皇四年(584年)。原在臨潼櫟陽鎮南門外,1981年移入臨潼博物館。上小下大,略呈梯形,尺寸為164×71×29cm,四面造像,為佛、道混合造像(圖10)。此碑資料首次發表時曾被認為是唐代的佛教造像碑,所造諸龕均被認作佛像。
碑之正面,龕內造像為一坐像二脅侍。坐像頭有肉髻,作施無畏、與愿印,著雙領下垂式袈裟,結跏趺坐,跣足。衣裾垂覆至龕外,應是佛像。二脅侍均頭戴花冠,著菩薩裝,披巾交叉于腹部,手持一物似蓮蕾,右侍者左手提一凈水瓶,跣足,均為菩薩像。除主像三尊為浮雕外,碑面其他圖像均為線刻。龕楣為火焰紋,其上一橫框內有十二名持蓮比丘半身像,上為帷帳紋。龕下正中為一香爐,由力士托舉,左右二獅,周圍是蓮池,內刻茂密的荷葉與蓮花,左側還有山巒和鹿。龕下的主要供養人有“邑師中屠法達(身旁懸一鐘)、邑師劉惠意、邑師僧略、邑師曇榮”,蓮池左邊跪一手持長柄香爐的比丘,題“比丘憎眾”,后有一供養人,題“香火來雙好”。以下均為供養人像,共分五層,每層十人。第一層有“南面像主王進姜”等,可知此面為南,即碑之正面。以下有磨訶大檀越主、像主、邑主、化主、唯那、香火等人名(略)。供養人則均裁冠、著寬袍大袖。
碑陰(北面),主龕亦為尖拱龕,內造道像三尊(圖10-1),主像頭戴道冠,腮及頜下有須,穿雙層道袍,內系腰帶。左手向下,右手持麈尾,衣裾垂覆至龕外,跣足。二脅侍雙手捧笏于胸前,著寬袖大袍、方頭履,頭戴道冠。龕楣為變形的火焰紋,其上亦有十五個持蓮供養比匠(?)半身。其上是帷帳紋。龕左右各立有一位戴籠冠的供養人像。龕下正中為香爐,左右二獅護衛。香爐旁及下方亦為蓮池,布滿荷葉蓮花,還有一猴及二鳥。蓮池左右的供養人有磨訶大檀越主、像主,邑主等人名(略)。
兩碑側各有一龕,均為立像。其右側(西面),立像有螺髻,作施無畏印及與愿印,跣足而立,是立佛。龕楣為火焰紋,上有持蓮比丘七身。再上是帷帳紋。龕下有力十托香爐、雙蹲獅,蓮花盛開。下部有供養人五層(略)。碑左側(東而),上部開一龕(圖10-2),內有一立像(圖10-2),截方形道冠,左手持物向下,似為麈尾,右手持物向上,似為花蕾。頌下有線刻須髯,胸前有一桃形圖案,上劃有十字。腳趾未分,應是著方頭履。為道像。圓弧形龕楣飾有火焰紋,其上有一宮殿,左右屋角各立一只大鳥,前刻有大門和窗。屋外左右各立一比丘,持一蓮,著右袒袈裟。龕左右亦有二線刻戴冠供養人。龕下有供養人像五層(略)。下為發愿文:“夫形□生兮,自然至真……/難側形易是矣。當今圣陰雖……/靈澤減同哈生體善。是以諸邑……/季味體道靈機□割家珍,故能建大福于/遷載之。下元三年歲次甲辰朔八月十五日,/仰為諸邑子等崇建靈(?)像網面真容,二圣□像/曜秦士,懷(?)外通一。上愿皇帝天子、王/……愿先師、七世所生父母/……常居福地,早成佛道”。南、西面為佛,北、東為道。佛道備半,但佛在正面,略占上。文字也沒見道士、道民的稱謂。龕楣上的線刻半身像都是光頭的比丘形,佛道未作詳細區分。
此碑中有供養人拓王明朱等拓王氏十四人,是一個較大的家族,可知隋時還有一些返回拓王姓。拓王氏,本為樂浪高麗族,后徙武川,北魏南遷洛陽后一般改姓王氏,隋大司徒王誼即為此族。
關于它的年代,發愿文中有“下元三年歲次甲辰”句,當是造像之時間。查國中正史,并無“下元”年號。若設為唐代“上元”之誤刊,有兩點不符,其一是像式像風不合;其二,唐高宗上元三年歲次丙子,唐肅宗上元只有兩年,其后的代宗寶應元年為歲次壬寅,亦不合。因此不可能為唐上元之誤。然而,“下元”不可解“甲辰”卻可解,在北朝末期附近,有兩個甲辰年,其一為北魏正光五午(524年),其二為隋初開皇四年(584年)。現存有臨潼《正光四年師氏造像碑》作對照,它距正光甲辰僅一年。顯然二碑造像風格差距其甚大,不可取。例如,在下元三年造像碑中,碑側面立像龕的建立、碑額繁密的線刻帷帳紋圖案,都是西魏至隋初流行的樣式。開皇甲辰距北周僅三年,其造像或與前期甚為一致。此碑接近北周風格,從時間上說得通,可取。然而,像主為何使用“下元”年號不用北朝或隋代的通用年號?是與宗教有關還是與政治局勢有關?這還是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