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釗
摘要:毛澤東實踐哲學的意義是通過其方法論得以彰顯的。通過深刻闡述馬克思主義世界觀、認識論和方法論的一致性,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中國社會改造的實踐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從而真正把實踐哲學“改變世界”的主旨落實在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論層面上,事實上,毛澤東實踐哲學的許多命題本身就是方法。
關鍵詞:毛澤東;實踐哲學;方法論;調查研究;群眾路線
中圖分類號:B02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2529(2009)06-0005-05
有學者提出應當以實踐哲學的范式來重新理解毛澤東哲學思想。筆者對此觀點深表贊同。形成于20世紀30年代延安時期的毛澤東哲學,無疑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中國的現實實踐語境中中國化的產物。在實踐旨趣上,毛澤東哲學思想與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一致的,因此,毛澤東哲學也是實踐哲學。這種理解更能準確刻畫毛澤東哲學的特質,也“更能說明毛澤東對馬克思哲學中國化的貢獻及其當代意義”。
馬克思“改變世界”的實踐哲學有著明確的現實指向和價值訴求,而毛澤東實踐哲學的意義就在于將這種現實指向和價值訴求在中國付諸了實踐。這種實踐一方面直接指向全面改造中國社會的現實斗爭,另一方面又以訴諸共產主義理想為價值取向。但無論是現實的社會改造還是理想的價值訴求,在毛澤東的實踐哲學中都集中體現在方法上。因為實踐活動本身都是具體的和特殊的,因而對于以“改變世界”為特征的實踐哲學來說,其以普遍性為特征的理論只具有方法的意義。“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毛澤東實踐哲學就典型地體現了馬克思實踐哲學的這一特征。這也是為什么毛澤東特別強調世界觀就是方法論,特別注意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轉變為改變中國社會現實的路線和方法的原因之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說,理解毛澤東實踐哲學,首先應該從理解其方法論人手,或者說毛澤東實踐哲學的意義是通過其方法得以彰顯的。其實,仔細分析一下就可以看出,毛澤東實踐哲學的許多命題本身就是方法,如實事求是的方法,矛盾分析的方法等等,或者被進一步具體化為更具操作性的方法,如調查研究的方法、抓主要矛盾的方法、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方法,等等。基于這樣的理解,本文力圖從方法論角度對毛澤東實踐哲學的意蘊進行深入解讀。
一、世界觀、認識論和方法論的一致性
世界觀、認識論、方法論的一致性,是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的一個本質特征。馬克思、恩格斯在闡述他們哲學的特點時說:“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并改變現存的事物。他們還多次強調,他們的學說不是教條而是行動的指南。而行動指南集中體現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法。對唯物主義的世界觀、認識論、方法論的一致性問題,列寧曾結合《資本論》的特點,從辯證法、認識論、邏輯學一致性的角度,對此給出了解釋:“雖說馬克思沒有遺留下‘邏輯(大寫字母的),但他遺留下《資本論》的邏輯,應當充分地利用這種邏輯來解決當前的問題。在《資本論》中,邏輯、辯證法和唯物主義的認識論(不必要三個詞:它們是同一個東西)都應用于同一門科學。”不難理解,列寧這里的辯證法即指世界觀,邏輯即指思維形式和方法。
毛澤東繼承了列寧關于這三者一致性的思想,同時他又著重從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領導方法等實際斗爭方法與世界觀的一致性上發揮了列寧的觀點。在《矛盾論》中毛澤東引用列寧對《資本論》中矛盾分析方法的說明后指出:“列寧說了上面的話之后,接著說道:“這應該是一般辯證法的……敘述(以及研究)方法。”中國共產黨人必須學會這個方法,才能正確地分析中國革命的歷史和現狀,并推斷革命的將來。他還說:“這個辯證法的宇宙觀,主要地是教導人們要善于去觀察和分析各種事物的矛盾的運動,并根據這種分析,指出解決矛盾的方法。因此,具體地了解事物矛盾這一法則,對于我們是非常重要的。可見,毛澤東在這里重點強調的是根據矛盾法則去發現解決矛盾的方法。從毛澤東的論述與列寧的論述的對比中可以看出,列寧是以《資本論》為例,著重從辯證法、認識論、邏輯學的一致性來闡述矛盾法則的,毛澤東則是從辯證法、認識論與革命的方法、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領導方法的一致性來闡述矛盾法則的。毛澤東的著重點在于,指出矛盾法則既是世界觀又是認識論和方法論,是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法。由此出發,毛澤東就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中國革命實踐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從而真正把實踐哲學“改變世界”的主旨落實在了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法論層面上。
這種把哲學世界觀轉化為具體方法的探索,集中反映在毛澤東的《辯證法唯物論(講授提綱)》以及后來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兩論”(《實踐論》、《矛盾論》)上。1937年7、8月間,毛澤東應邀向延安抗大學員系統講授馬克思主義哲學。講課底稿即是《辯證法唯物論(講授提綱)》。在這一講授提綱中,毛澤東已經深刻認識到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正關鍵,不在于證明世界的物質性,而在于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轉化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法,以應對中國實際,解決中國問題。
為了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轉化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法,毛澤東強調指出:“唯物辯證法是惟一科學的認識論,也是惟一科學的論理學。唯物辯證法研究吾人對外界認識的發生及發展,研究由不知到知、由不完全的知到更完全的知的轉移,研究自然及社會的發展法則在人類頭腦中日益深刻和日益增多的反映,這就是唯物辯證法與認識論的一致。唯物辯證法研究客觀世界最一般的發展法則,研究客觀世界最發展的姿態在思維中的反映形態,這就是唯物辯證法研究現實事物的各過程及各現象的發生發展消滅及相互轉化的法則,同時又研究反映客觀世界發展法則的人類思維的形態,這就是唯物辯證法與論理學的一致。”由此,毛澤東得出了結論:“辯證法唯物論是無產階級的宇宙觀,同時又是無產階級認識周圍世界的方法,革命行動的方法;它是宇宙觀和方法論的一致體。”在此基礎上,毛澤東進而闡明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相統一的根據。他說:“唯物辯證法是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方法論,是認識的方法,是論理的方法,然而它就是世界觀。世界本來是發展的物質世界,這是世界觀;拿了這樣的世界觀轉過來去看世界,去研究世界上的問題,去指導革命,去做工作,去從事生產,去指揮作戰,去議論人家長短,這就是方法論,此外并沒有別的什么單獨的方法論。所以在馬克思主義者手里,世界觀同方法論是一個東西,辯證法、認識論、論理學,也是一個東西。”在這里,毛澤東更看重的、更強調的,無疑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方法論的意義,并且認為只有這樣,馬克思主義哲學才有其生命力,才能真正轉化為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力量。這恰恰體現了毛澤東實踐哲學的特質。李維武認為,毛澤東的這段論述,充滿著中國性格,體現
著他本人的風格,可以說代表著他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所作的一種中國化理解。也可以說,在毛澤東那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是用馬克思主義的方法來指導中國革命的實踐,或者說是把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化為解決中國革命問題的具體方法。
因此,在《辯證法唯物論(講授提綱)》中,毛澤東盡管講世界的物質性,講唯物論與唯心論的兩軍對戰,但他的興奮點、著重點卻不在于本體論,而實在于認識論和方法論。在他看來,只有從認識論、方法論意義上來理解和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才能得其精神、得其要領,才算真正懂得了、學會了、掌握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正是在這一提綱中,毛澤東著重闡發的是《實踐論》和《矛盾論》兩部分,這兩部分后來成為最能代表他的實踐哲學思想的標志性著作。在“兩論”中,他把實踐的社會功能與認識功能、把認識論與辯證法結合在一起,考察人的認識活動,深刻地說明了人如何認識外部世界的問題,形成了“實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和思想路線,其間充滿了對人的主體性的弘揚和對機械唯物論、左傾教條主義的批判,從而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轉化為中國共產黨人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因此,“毛澤東的‘實踐論的提出,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發展所作的一次重大的轉向,即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由本體論轉化為認識論、方法論,突出了作為認識論和方法論意義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這種轉向的意義,除了從理論上改造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和論述的興奮點外,更在于把馬克思主義哲學變成了思考、解決中國問題的思維方式,并能為廣大的中國共產黨人和中國人民所掌握。”正是由于這樣的“一次重大轉向”,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才落到了實處,毛澤東的哲學也才真正成為實踐哲學。
二、調查研究——毛澤東實踐哲學最基本的方法
實踐哲學指向實踐活動的一項重要特征就在于它包含了具有可操作性的指導方法,調查研究就是其中最具可操作性的、最基本的方法之一。調查研究是毛澤東一貫踐行的主張,也是被他視為理論聯系實際最有效的方法。早在“五四”運動前期,毛澤東就倡導研究國情,在《民眾的大聯合》一文中,他提出要對農民、工人、女子、小學教師和車夫等進行研究。在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之后,毛澤東就一直同理論脫離實際、一切從主觀愿望出發、一切從本本和上級指示出發而不聯系具體實際的錯誤傾向作堅決的斗爭。在大革命時期,毛澤東發表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就是進行社會調查研究的典范。在土地革命時期,毛澤東為了制定正確的政治軍事策略,也作過大量的調查研究工作,寫出了一系列社會調查報告。在此基礎上,針對當時黨內的“本本主義”傾向,提出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著名論斷。延安整風前夕,當王明再版他的教條主義代表作《為中共更加布爾塞維克化而斗爭》后,1941年3月,毛澤東也整理和出版了他的《農村調查》一書,并寫了序言和跋。他重申“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并且說:“這句話,雖然曾被人譏為‘狹隘經驗論的,我卻至今不悔。同年5月,毛澤東作《改造我們的學習》的報告,從思想路線的高度論述了調查研究的重要性;8月1日,在他的倡導下,黨中央發布了《中共中央關于調查研究的決定》和《中共中央關于實施調查研究的決定》;9月13日,毛澤東在延安對中央婦委、西北局聯合組成的婦女生活調查團作了《關于農村調查》的講話。從此,全黨才真正開始興起調查研究之風。這一時期,毛澤東關于調查研究的論述,使這一理論更加完備和成熟。調查研究也就成為他的實踐哲學思想中理論聯系實際、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的根本方法,這是因為:
首先,要做到理論與實際相聯系,必須從調查研究入手
毛澤東把調查研究同對理論脫離實際的主觀主義的斗爭緊密結合起來,把調查研究方法看作是轉變黨的作風的根本環節。毛澤東指出,馬列主義的結論,是根據他們所處的實際情況而得出來的,他們沒有也不可能對中國的復雜情況進行具體研究與論述,中國的情況要靠中國黨去了解與研究。因此,要實現馬列主義與中國實際的結合,就“應確立以研究中國革命實際問題為中心,以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則為指導的方針,廢除靜止地孤立地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方法”。毛澤東號召全黨必須隨時去了解變化著的情況,一切實際工作者也都必須向下調查,而對于只懂理論不懂得實際情況的人來說,“這種調查工作尤為必要,否則他們就不能將理論和實際相聯系”。毛澤東在總結中國革命的歷史經驗時特別指出,我們黨的歷史上出現的挫折和失敗,就是吃了所謂“欽差大臣”的虧,而這些打著共產國際旗號的大員們,僅僅根據馬列“本本”、外國經驗,就頤指氣使地指責這里、批評那里,而無視中國具體實際,他們只會將馬列詞句與外國經驗硬套在中國革命身上,沒有對中國實際作周密的調查,所以在他們的瞎指揮下,失敗就是不可避免的。毛澤東認為,黨內有很多人身上仍然存在一種粗枝大葉、不求甚解的作風,甚至全然不了解下情,卻在那里擔負指導工作,這是異常危險的現象。他針對那種夸夸其談、一知半解、憑想當然發號施令的主觀主義與教條主義遺風,嚴肅指出:“要使同志們懂得,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夸夸其談地亂說一頓和一二三四的現象羅列,都是無用的。”因此,“在全黨推行調查研究的計劃,是轉變黨的作風的基礎一環。”
其次,調查研究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具體體現和具體方法
毛澤東指出,共產黨領導機關的基本任務就是了解情況與掌握政策兩件大事,前者是認識世界,后者是改造世界。要正確地認識與有效地改造世界,就必須對實際情況作詳細的調查。客觀實際只是認識的前提,它不會自動地跳入人的頭腦,人必須能動地積極地去反映它,才能獲得對它的正確認識,這個能動的積極的反映過程,也可以說就是調查研究的過程。因此,毛澤東強調:“要了解情況,唯一的方法是向社會調查”,“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們具有對中國社會問題的最基礎的知識。”否則,就難免“閉塞眼睛捉麻雀”、“瞎子摸魚”,甚至染上夸夸其談,憑愿望辦事的主觀主義作風,這樣一來,從實際出發就成為一句空話。對這一點,張聞天體會頗深,他在1943年3月27日寫的《出發歸來記》中曾深有感觸地說到:“要從實際出發,要認識實際,其基本一環,就是對于這個實際的調查研究。沒有這一基本工作,一切關于從實際出發,要認識實際一類的話,仍然只是毫無意義的空談。”
再次,要把實事求是的實踐哲學原則貫徹到底,就必須堅持調查研究的方法
換言之,調查研究的過程就是實事求是的過程。也只有通過調查研究這樣的途徑,才能真正做到實事求是。不僅如此,毛澤東還從調查研究的內容和對調查研究應持有的態度上對這一方法提出了具體要求,就內容來說,毛澤東強調要對中國社會的歷史與現狀進行整體的研究,他提出對近百年的中國史,應作經濟史、政治史、軍事史、文化史等的分門別類與綜合的研究,這是中國革命實際的一部分,中國現代革命就是從近代革命繼續和發展而來的。毛澤東甚至強
調從孔夫子到孫中山,都應給予研究與總結,這是馬克思主義運用于中國環境并使之中國化的重要一環。研究歷史最終是為了解決現實問題,所以,毛澤東更強調的是對中國現狀的研究,他向全黨提出要系統地周密地研究抗日戰爭環境下各種情況的任務,要對敵、友、我三方的經濟、財政、政治、軍事、文化、黨務等各方面的動態進行詳細的調查與研究,然后引出必要的和應有的結論,以此作為中國共產黨制定政策的基礎。從態度來說,毛澤東提出要向社會和群眾了解實際情況,必須有誠懇謙遜的態度。要眼睛向下,不要昂首望天。“沒有眼睛向下的興趣和決心,是一輩子也不會真正懂得中國的事情的”。毛澤東還以自己做調查研究的體會和經驗來告誡人們,要了解中國社會,更主要的是向下層群眾、各色人物虛心請教,“沒有滿腔的熱忱,沒有眼睛向下的決心,沒有求知的渴望,沒有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的精神,是一定不能做,也一定做不好的”。這些實踐哲學中提煉出的方法又在革命實踐過程中逐漸轉化成為指導全黨行動的思想路線和工作方法。
胡喬木在20世紀80年代初講過這樣一段話:“馬克思主義如何在發展過程中防止教條化,這個問題,直到現在也沒有解決……第三國際造成了一種教條主義的傾向。但毛澤東的確打破了共產國際的專制、教條化傾向。共產國際就不作調查。把調查研究當作一個指導原則、一個重要方法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是沒有的……今天講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同中國實際相結合,怎么結合?就是要研究中國的實際,從實際出發,就是要聯系群眾,從群眾的最大利益出發。毛主席把這些發展成了一個觀點、一個工作方法的系統,還可以加上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確實在世界政治上顯示出中國革命的特點。”這是對毛澤東實踐哲學的方法論所做的一個客觀而準確的評價。
三、群眾路線——毛澤東實踐哲學的核心方法
美國著名毛澤東研究專家施拉姆曾指出:“群眾路線的領導方法是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與思想傳統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盡管毛澤東在理論上對此加以充分闡述是在20世紀40年代初期,但是,其關鍵性的概念與方法在此之前的15年內已經逐步形成。”施拉姆在這里的確把握了毛澤東實踐哲學中最核心的思想方法之一,也道出了毛澤東群眾路線不是一朝一夕的應急之法,而是從多年的革命實踐中總結升華的有效方法。
在毛澤東看來,無論進行何項工作,“有兩個方法是必須采取的,一是一般和個別相結合,二是領導和群眾相結合”。因此他認為:在我黨一切實際工作中,“凡屬正確的領導,必須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就是說,將群眾的意見(分散的無系統的意見)集中起來(經過研究,化為集中的系統的意見),又到群眾行動中去作宣傳解釋,化為群眾的意見,使群眾堅持下去,見之于行動,并在群眾行動中考驗這些意見是否正確。然后再從群眾中集中起來,再到群眾中堅持下去。如此無限循環,一次比一次更正確、更生動、更豐富。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認識論。在這里,毛澤東第一次系統地闡述了黨的群眾路線同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賦予群眾路線以實踐哲學方法論意義,從而使之成為黨的科學的領導作風和工作作風。
“從群眾中來”與“到群眾中去”把實踐哲學從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又從理性認識回到實踐的一般認識過程具體化為兩個相互聯系的可操作的實踐階段。所謂“從群眾中來”,就是深入到群眾的實踐活動中去調查研究,了解群眾的要求、愿望和訴求,從而將群眾中分散的無系統的意見集中起來,化為集中的系統的意見。“從群眾中來”的過程事實上又包含著兩個相互聯結的環節:一是領導者應深入到群眾中去進行調查了解,傾聽各方面的意見,掌握足夠的真實的材料;二是領導者必須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對群眾意見進行“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加工,使之形成正確的系統的意見,并以此為依據,制定符合實際的正確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所謂“到群眾中去”,就是把集中起來的領導意見和制定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再反饋到群眾中去,在群眾的實踐活動中檢驗這些意見以及路線、方針和政策是否正確。“到群眾中去”的過程也包括兩個相互聯結的環節:一是領導者應到群眾中去,向群眾宣傳和解釋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使之為群眾所掌握,并變為群眾的行動;二是領導者應到群眾中去,向群眾收集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所實施的意見和經驗,并依據群眾的實踐經驗加以修正和發展。
作為實踐哲學方法的具體體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群眾路線一定要通過具體的途徑加以落實,為此,毛澤東進一步從實踐哲學中矛盾的普遍性與矛盾的特殊性角度提出了“一般號召和個別指導相結合”、“領導骨干和廣大群眾相結合”的工作方法。他指出:“從許多個別指導中形成一般意見(一般號召),又拿這一般意見到許多個別單位中去考驗(不但自己這樣做,而且告訴別人也這樣做),然后集中新的經驗(總結經驗),做成新的指示去普遍地指導群眾”。這就是“一般號召與個別指導相結合”的方法,亦即“點”和“面”相結合的方法。這一方法要求領導者下到一個或幾個單位去,深入到群眾中去,收集和總結群眾的意見,形成典型經驗,并運用典型經驗去推動面上的工作。而貫徹和落實這一工作方法,關鍵是將“一般號召”與“個別指導”緊密結合起來。這是因為,任何工作如果沒有一般的普遍的號召,就不能動員廣大群眾行動起來;但是,如果只限于一般號召,即只有“面”上的工作,而領導者沒有具體地直接地通過若干組織將所號召的工作深入實施,突破一點,取得經驗,然后利用這種經驗去指導其他單位的工作,那就無法檢驗自己提出的一般號召是否正確,也無法充實一般號召的內容,一般號召也就有落空的危險。為此,毛澤東對只注重一般號召而忽視個別指導的官僚主義作風提出了批評,他說:“許多同志,滿足于工作任務的一般號召,不注重和不善于在作了一般號召之后,緊緊地接著從事于個別的具體的指導,因而使自己的號召停留在嘴上、紙上或會議上,而變為官僚主義的領導”。
在貫徹群眾路線的過程中,毛澤東還提出要采取“領導骨干和廣大群眾相結合”的方法。所謂“領導骨干和廣大群眾相結合”的方法,是指領導者要在一個單位依靠和凝聚一批積極分子組成領導骨干隊伍,并憑借和推動這批骨干去提高中間分子,爭取落后分子,從而帶動廣大人民群眾前進。毛澤東說:“只有領導骨干的積極性,而無廣大群眾的積極性相結合,便將成為少數人的空忙。但如果只有廣大群眾的積極性,而無有力的領導骨干去恰當地組織群眾的積極性,則群眾積極性既不可能持久,也不可能走向正確的方向和提到高級的程度。”正是基于這種“一般號召和個別指導相結合”、“領導骨干和廣大群眾相結合”的具體的工作方法,群眾路線才真正具有了革命實踐活動的方法論指導意義。毛澤東實踐哲學是在反對主觀主義和教條主義的斗爭中形成的,而作為實踐哲學方法的群眾路線的作用恰恰最集中體現在克服官僚主義、主觀主義、教條主義和形式主義的過程中。因此,從這里我們也不難明白為什么毛澤東的實踐哲學最終要體現在方法上,為什么說群眾路線是毛澤東實踐哲學中的核心方法了。
顯然,上述所列舉的方法既是實踐哲學的典型體現,也更具有中國特色:它們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改變中國社會現實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凝結著中國共產黨人的實踐智慧,也是中國傳統的經世致用務實精神的現代體現。毛澤東曾形象地把中國實際與馬列主義比喻為“的”與“矢”,正是為了解決中國革命這個“的”,而去尋求馬列主義之“矢”的,就是“從它去找立場、找觀點、找方法”。為此,毛澤東在延安時曾組織研究人員專門編輯了《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思想方法論》一書。從這個事例中不難看出,毛澤東在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時,始終著眼于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而實踐哲學體現出的方法正是真正解決中國實際問題的有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