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潔
伴隨著經濟全球化,國與國之間的跨文化交流與傳播也日益頻繁,但現實傳播的最終結果有時卻與溝通理解的愿望背道而馳。由于各種復雜原因,不同群體之間的誤讀與偏見愈來愈激化而頻繁,甚至呈現固定化的趨勢,在跨文化國際新聞傳播中表現得尤為明顯。馬賽尼斯在跨文化傳播的領域內對“偏見”的解釋是:“偏見就是對一類人僵化的不合理的概括,以至于人們在只有很少或者根本沒有直接證據支持的情況下,持有僵化不變的態度。”偏見的可怕之處在于,人們帶有偏見的心理變化進而會影響他們的行為,從而產生對異質文化群體的不公正待遇與歧視行為。從西藏“3·14” 事件開始,西方媒體對中國報道是否有偏見引起廣泛討論。偏見的存在已經過確鑿的論證,但如果放任偏見任意發展,或者用過激的方式對西方進行另一種“偏見”化,后果是令人擔憂的。
我們更應該做的是分析偏見產生的原因,思索如何盡量減少偏見的發生。本文以西方主流媒體對西藏“3·14” 事件報道為例,分析偏見產生的原因,以及東西方從這次事件中應有怎樣的反思與改進,探討在未來出現類似突發危機事件時,如何能更有效地進行溝通。
一、偏見產生的原因
西方主流媒體在對中國的報道中,產生“傲慢與偏見”的原因是復雜多元的,在西藏“3·14” 事件的報道中,本文認為有三個方面的原因:西方、中國、藏獨。
(一)西方的原因
今天的西方已經對掌控了60余年的自由、民主價值,有了獨特、執著的關注。一方面西方有著領先于東方的優越感,從而堅定地認為他們的自由、民主一定是普適真理,是適用于全人類社會的,代表著人類歷史進步的大方向。他們習慣于用自己的標準體系去對不同民族國家指手畫腳,當然也包括中國。就像在北京工作的美國記者Josh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所說:“西方記者在西方長大,自然會認為西方民主制度是最好的,在潛意識中會對中國的制度有所不滿。”另一方面,保持民主價值,并在全球推廣,這并非僅僅是意識形態的需要,在西方世界,這意味著從政策理念、政治資源到民眾信仰的全方位的“內在沖動”。所以,從價值理解的角度“修理中國”,或者說要頑固地影響中國發展進程的心態,卻是普遍而又深刻的。
其次,新聞偏見產生的重要社會心理機制即“安全性需要”。跨文化交流中最基本的障礙之一便是“對他者的恐懼”,不同群體之間存在的不同使人類產生恐慌與排斥,并通過堅守自己原有的刻板成見,對并沒有接觸過的其他群體繼續保有偏見。出于對自身價值的確認,西方的刻板印象實際上也等同于他們在認知中對自尊的保證以及對安全感的維護。英國女皇伊麗莎白二世曾在2007年胡錦濤主席訪英時含蓄而清晰地表達了西方社會為什么對中國的崛起存有戒心:“中國的發展備受全球矚目和欽佩。但是,我們很想知道,中國人民究竟想建立一個什么樣的國家,而他們又將在二十一世紀的國際事務中,扮演什么角色?國際社會如何看待它們的新角色?”
第三,人們在長期進化過程中逐漸習慣了用簡化的方式建構世界。要充分認識變化紛繁的外在世界并適應它,就必須學會“范疇化”,即通過特定的話語將事物分化、簇合成團來組織、梳理世界。西方新聞媒體長期建構的中國負面形象早已在西方受眾和媒體工作者心中轉化為范疇并固定下來,他們大多數人都沒有對中國有一個長期的切身的深入了解,不肯或者說不能來重新認識當今的中國現實,特別是改革開放后中國政府和社會所取得的進步。美國記者Josh說:“最大的問題是西方媒體總部的編輯。許多人長年在本國生活,只來過中國一兩次。于是這樣的情況時有發生:駐華記者寫了一個報道,可能立場比較公平,但編輯卻不同意。”由于媒體了解受眾預期會讀到中國不好消息的心理,市場競爭的壓力又促使它們為了迎合受眾口味,而更加放大中國的陰暗面。從而導致了西方從媒體到受眾對中國誤讀的惡性循環。
(二)中國方面的原因
從中國政府方面來說,首先,一般如果負面信息由境外媒體率先披露,那么當事人扭轉局面的可能性就已微乎其微。所以,搶占輿論先機是實現“成本最小化,影響最大化”的關鍵環節。新加坡《聯合早報》3月22日發表文章稱:“暴亂發生之后,中國本應抓緊時機,在第一時間就邀請外國媒體記者親眼目睹現場,使暴亂真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但令人不解的是,西藏地方卻封鎖現場,送走境外(包括香港)記者,幾天之后才公布暴亂真相,使西方媒體得以搶先發出歪曲報道。如此遲疑的反應,說明中國還缺乏一套符合信息時代高速高效要求的危機處理機制,難以在危機事態發生時占有先發制人的主動地位。”新華社高級記者熊蕾就指出,在一些問題上,有關部門因為覺得“不好說”,放棄了發表意見的機會。
其次,由于大眾傳媒在當今信息社會中的作用和影響力越來越強大,善于與媒體打交道的能力對政府人員,尤其是對外工作人員的要求也相應提高。美國政府就曾延攬世界知名公關專家夏洛特?比爾斯和凱倫?休斯擔任美國副國務卿。在聘請國際公關公司來幫助和培訓后,中國官員在奧運會期間與媒體打交道時雖有了變化,但溝通技巧的運用也尚未到達理想的程度,“例如某些官方發言人有時在面對外國媒體質疑時,用尖刻的語言回應,甚至失態發火。”究其原因,媒體未走向市場以前,是“黨的喉舌”,是宣傳工具。現在部分媒體逐漸開始了批評監督政府的角色轉換后,政府官員將媒體簡單的分類化:宣傳工具或挑刺揭露者。這也形成了官員在面對媒體時要么是領導指令、要么是防備排斥的心態。然而這兩種態度在面對精于揭露政府的外媒來說,更加受之于柄,看似是主動交流的動作,卻反而使偏見更深。
從中國媒體來說,當媒體被定位為“黨的喉舌”,為官為黨言聲的宣傳,成為在國際上公信力受到質疑的根本原因。而中國缺乏能夠在國際上發出聲音能被聽見并愿意接受的、非政府所屬的“獨立媒體”。其實《南方周末》對于西藏“3·14” 事件的報道比較客觀冷靜地呈現了多種聲音,影響力卻局限在國內,在國際上受到很少關注。其次中國對外傳播機構長期以來過分重視正面報道,而對中國發生的負面新聞少作或不做報道。在國際傳播中總是發出統一的僵化的聲音是不正常的,違背新聞傳播規律。中國媒體不報道的新聞,西方媒體正好可以拿來大做文章。德國《經濟周刊》駐北京記者Frank Sieren在接受德國之聲采訪時,表示“中國目前還缺乏一個能夠達到BBC、CNN或者半島電視臺這類國際新聞媒體標準的媒體,這是非常可惜的。作為外國人,我無法從中央9臺清楚地了解到中國政府的立場。”
從中國民眾角度來說,網民以及海外留學生辦了“Anti-cnn”網來糾錯打假,自發搞起了獨立媒體式的行動。但發展到后來,出現大聲叫罵者的蠻橫,以及不能允許多種聲音出現的圍攻。比如南方都市報發表了《西藏真相與民族主義情緒》等文章,就出現了對《南方都市報》的圍攻,高喊”漢奸媒體的代表”等不理智的行為。其出發點是盲目狂熱的,并不是本著就事論事解決問題的目的去討論,自然也無助于問題的解決,反而顯示出中國部分國民略微過頭的、容易受傷的敏感與脆弱。
(三)藏獨方面的原因
達賴及其“流亡政府”精于公關,成功吸引了國際媒體和能接近政府與決策層的非政府組織,還擁有絕佳的市場營銷能力。德國《名利場》周刊發行的一期刊物,不僅有對達賴的專訪,還附送縮寫本的《達賴自傳》。藏獨集團還有專業的宣傳網站,很多在西方大報或者大型媒體的網站上有鏈接。除去形式上的精細操作,在傳播內容上藏獨也盡量接近西方,用西方樂意接受的方式去自我宣傳:倚仗的是其單方面認為的各種主張的“道義正當性”。而這種道義正當性往往脫離了西藏問題的本來內涵,它經過必要的修飾,表現為非暴力、民主自治、藏民人權、文化保存、宗教自由等價值主張,形成某種“軟實力”與中國政府博弈。
二、怎樣減少偏見的發生
要減少偏見的發生需要東西方都真正的以溝通理解為出發點。
第一,從中國政府方面來說,首先是轉變對待媒體的方式,改善和媒體打交道的能力。原則就是開放、透明和對話。政府“善待媒體”,媒體也必定會回報政府。這種回報并不是簡單直接的宣傳,而是從更長遠來說推動了社會的良性發展,從而最終有利于政府的管理。在對待國外媒體時,要懂得使用西方能夠接受的方式進行溝通,說話和表達的策略技巧要更加成熟明智。
其次,政府要對專業分工、專業價值進行認可和引入,允許多種聲音的存在,也許更能適應新時代的變化。這一方面要求政府允許獨立于政府和大眾的“精英一極”的存在,甚至在其起步階段充當保護者和支援者,允許這個群體的成長。中國目前缺少一個具有國際地位的精英群體,這個群體必須客觀且理性,獨立于執政黨主導的一極和大眾一極,懂得國際語言和溝通習慣,有權威和公信力。這樣,無論是這個群體本身,還是它的崛起必然附帶的“獨立媒體”,都能擔負起向國內民眾、向西方社會發出“第三方”聲音的責任。另一方面也包括政府對民眾、尤其是網民巨大力量的信任與合作。
第二,從中國媒體來說,提升自身公信力和傳播地位,改善傳播方式,用兩者可以對話交流的方式進行國際傳播是首先要考慮的,逐漸培養出高素質、有國際地位和實力的獨立于政府的媒體。其次,在國際報道上,中國媒體應該提供多方面的信息和全面的視角,幫助受眾對國際社會、對中國在國際中的形象有一個真實理性的認知。而非目前的國際報道所呈現的外國對中國的態度要么是批評要么就是贊揚,純粹兩種對立。
第三,從中國廣大民眾來說,要從態度和心理上有正視偏見、接受挑戰的準備。中國如果要崛起,就必然要拿出勇氣和理性,去面對世界的各種反應。寬容與自信的心態,是“13億中國人民的合理意志的表達”,是在各種懷疑、批評甚至敵意的反應中,堅定向前。
第四,從西方的角度來說,盡量摒棄原有的對中國的認識框架,以空白的紙張去重新書寫與描畫現在的中國。不要僅僅抓住中國的陰暗面不放,并將其人為擴大化。既要批評中國的不足,也要肯定其成就。在報道中國的過程中,選擇的角度不應該總是將任何事情都與中國政治問題、中國人權、中國威脅論等聯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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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潔(1986—)女,烏魯木齊人,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08級新聞學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