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黨徽：鐮刀斧頭，還是鐮刀錘頭？

李　喬

黑格爾說，“熟知非真知”，許多人對于中共黨徽的了解恐怕就是如此。黨徽的圖案是什么？是鐮刀斧頭，還是鐮刀錘頭？大概即使是中共黨員也未必都能回答正確。常有人說，黨徽是“鐮刀斧頭”。但如果看看黨旗實物，或是翻一下黨章條文，就會豁然明白，黨徽并非是鐮刀斧頭，而是鐮刀錘頭。中共十七大黨章也明確寫著：“中國共產黨黨徽為鐮刀和錘頭組成的圖案”，“中國共產黨黨旗為旗面綴有金黃色黨徽圖案的紅旗”。

那么，何以許多人常把黨徽說成是“鐮刀斧頭”呢？記憶模糊當然是一個原因。但主要原因恐怕還是受了歷史上黨徽圖案不夠規范的影響。

在中共歷史早期，黨徽常常被畫成鐮刀斧頭。如2008年8月《中國收藏》雜志介紹過一枚徽章，中心圖案是鐮刀斧頭，周圍是隸書文字“工農革命軍第一團證章”。據文章作者考證，此“工農革命軍第一團”，即1927年秋收起義部隊工農革命軍第一師下轄的第一團，此徽章為該團人員的一種標志物。又如2008年第7期《收藏》雜志介紹過兩枚銀幣，皆為1931年鄂北農民銀行所發行，一枚正面圖案是馬克思像，另一枚是列寧像，兩枚銀幣的背面圖案都是鐮刀斧頭。這些徽章和銀幣證明，當時的黨徽是常被畫作鐮刀斧頭的。這樣畫，在今天看來自然是不規范的，但在當時卻顯然是被廣泛認可的。對于黨徽在當時何以被畫成鐮刀斧頭，有人是這樣解釋的：這是中共在建黨早期從半封建半殖民地國情出發，特意將黨徽畫成鐮刀斧頭，以斧頭代表手工業者，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把斧頭改成了錘頭。這一解釋，我認為多少有些道理。

那么，鐮刀錘頭圖案是何時出現的？從現有資料看，至晚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在中華蘇維埃政府所發行的紙幣上，其黨徽圖案就是鐮刀錘頭了。但是，這種紙幣上的鐮刀錘頭圖案，還不能證明當時的黨徽就已經完全定型為鐮刀錘頭了。因為，第一，前述鐫有鐮刀斧頭圖案的徽章和銀幣，也出現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第二，及至1942年，中共中央政治局所通過的一項關于黨旗樣式的決議，仍將黨徽圖案規定為鐮刀斧頭。決議說：“中共黨旗樣式為三與二之比，左角上有斧頭鐮刀，無五角星”。

綜合上述情況來看，從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到1942年，在這段時間中，既出現過鐮刀斧頭圖案，也出現過鐮刀錘頭圖案，還有過確定黨徽圖案為鐮刀斧頭的決議。這說明，在建黨以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黨徽圖案一直處在一種變動的、不規范的狀態中。

毛澤東曾把“鐮刀斧頭”寫進自己的詞作。1927年他寫過一首《西江月·秋收起義》：“軍叫工農革命，旗號鐮刀斧頭。匡廬一帶不停留，要向瀟湘直進。地主重重壓迫，農民個個同仇。秋收時節暮云愁，霹靂一聲暴動。”起首兩句，寫的是秋收起義部隊的名稱和旗幟，軍叫“工農革命軍”，旗是“鐮刀斧頭旗”。毛澤東這樣寫，有人認為是誤寫。一本名家所著的《毛澤東詩詞鑒賞》在注釋《西江月·秋收起義》中的“斧頭”二字時寫道：“斧頭：黨旗上的錘頭當時常被誤以為斧頭。”（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注釋者認為，毛詞應該把黨徽寫成“鐮刀錘頭”才對，寫成“鐮刀斧頭”是因為受了當時錯誤習慣的影響。

我認為毛詞并沒有誤寫。理由是，其一，當時把黨徽說成鐮刀斧頭，乃是一種普遍現象，這說明“鐮刀斧頭”是被普遍認可的；而且如前所述，當時可能就是那么規定的，不然怎么直到1942年的政治局決議中，還規定黨徽圖案是“鐮刀斧頭”呢？其二，從詞律上分析，也可以看出毛詞不是誤寫。按照《西江月》的格律，第二句末兩個字，都應該是平聲，寫成“錘頭”是正合適的，但毛詞卻違反格律寫成了“斧頭”，可見毛澤東是有意那樣寫的，他認為黨徽就是“鐮刀斧頭”，他是在如實摹寫軍旗的模樣。毛詞作于秋收起義當年，他對自己所領導的起義軍的旗幟，應該是不會記錯的。其三，前面曾說到工農革命軍第一團的徽章是鐮刀斧頭，由此也可推斷當時起義軍的軍旗也應該是鐮刀斧頭。其四，有文章說，毛澤東當時的部下何長工同志（一說余灑度）曾為秋收起義部隊制作過一面軍旗，上面的圖案就是鐮刀斧頭。總之，毛詞中的“旗號鐮刀斧頭”一句，并非誤寫，而是寫實。

不論在歷史上還是在現實中，將黨徽圖案說成是“鐮刀斧頭”，雖說自有成因，但若從道理上講，將黨徽圖案定為鐮刀錘頭才是最科學的。因為鐮刀錘頭的寓意，更符合共產黨的工人階級先鋒隊性質。須知，斧子和錘子，在相當程度上是與不同的生產形態相聯系的。斧子，一般是木匠、伐木工、消防員使用的工具，亦即主要是手工業者的工具，與大工業的聯系不多；而錘子，除了城鄉間的小鐵鋪多使用外，更多的是大工業中的工人所使用，如鉗工、扳金工、鍛工等產業工人都離不開錘子這種工具。一份中共早期刊物的封面，就畫著一個產業工人手執一把大鐵錘。也就是說，斧子實際是手工業的象征物，而錘子是大工業的象征物，斧子和錘子所代表的生產力水平是不一樣的，錘子更多地代表著當時的先進生產力。共產黨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而工人階級是與大工業相聯系的，所以，共產黨的黨徽采用“鐮刀錘頭”做標志，才是最合適的。

中共黨徽的鐮刀錘頭圖案，并不是中共發明的，而是從俄共（蘇共）或者說以俄共（蘇共）為核心的共產國際移植來的。曾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負責攝影的程默同志曾這樣回憶：會場上懸掛的“鐮刀斧頭”（應為錘頭）旗幟上原本有“中國共產黨”字樣，會議后期，“中國共產黨”字樣被去掉了，因為會議中與會者討論認為，“共產國際的旗幟是鐮刀斧頭（錘頭），我們加上‘中國共產黨不太合適，所以后來就不用有字的了”。（《百年潮》2009年第4期《追尋為七屆二中全會攝影的人》）這段材料清楚地說明了中共黨旗圖案的來源。

俄共設計的這個圖案的寓意，一般解釋為：工農聯盟，實現共產主義。俄共是不會把黨徽設計成鐮刀斧頭的，因為斧頭不能代表當時俄國的生產力水平。當時的俄國，資本主義工業水平已達到相當的高度（列寧曾著《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一書論述之），產業工人的人數也極多，錘子是俄國產業工人手中常用的代表性工具，所以，把錘子設計到黨徽中，用以代表工人階級，是很自然和恰當的。也正是源于此，蘇共黨員大概極少會有人把本黨黨徽說成是“鐮刀斧頭”。

中共第一次將“鐮刀錘頭”正式確定為黨旗黨徽的圖案，有文章考證，是在1943年5月的一次政治局會議上。

不論中共黨徽曾經有過怎樣的歷史情況，今天，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是不應該把黨徽說成“鐮刀斧頭”的。因為這不只是一個名稱問題，而是涉及到對共產黨的階級基礎和性質的理解問題，更涉及到對“共產黨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這個命題的理解問題。所以，應該鄭重對待之，應該準確地理解和解說黨徽的圖案和意義。

最后，還有一個問題。雖然我們說黨徽圖案是“鐮刀錘頭”，但嚴格來說，“錘頭”二字并不十分準確。從工藝學上說，錘子是由錘頭和錘柄兩部分組成的，錘頭只是錘子的一部分，但黨徽上的圖案卻是整個錘子，而并非僅僅是錘頭。所以，對黨徽圖案的正確解說應該是“鐮刀錘子”。建議今后修改黨章時將黨徽圖案的釋文改為“鐮刀錘子”。